贺开在被窝里攥住对方的手心,低低地问:“你小时候喜欢吃辣,最喜欢吃麻辣兔丁,还记得吗?但是高三的时候我去找你,你好像就不吃辣了,什么时候变的?”
“高一暑假,做完手术后需要饮食清淡,有利于伤口恢复。那之后就不怎么吃辣了。”
“手术……是不是很疼?”
“忘了。”
“两周年纪念日那天,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所以你不理我?”
“忘了。”
贺开小声恳求:“想一想,好吗?”
陆什叹了口气,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想想呢?”
贺开撑着滚烫胀痛的脑门,艰难回想——那天他先是和合作伙伴吃了顿午饭,然后去订了晚上的餐厅和烟花,一下午心不在焉的工作后,迫不及待开车去接小男友。可是等了整整一晚,也没有换来对方的一个眼神。
一个猜测划过脑海,难道……
“高三也有过一次,我见到你和她在一起。”陆什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你告诉我没有时间来开家长会,可是家长会当天,我在市中心看见了你,和她挽着手。那时我想,你可能快结婚了。”
贺开记性很好,立刻顺着他的话语回想起了一切,惶急地解释:“不是——那天——我——我……”
“她家和我外公那边是世交,那个时候她家生意上遇到一点困难,外公让我帮衬一下。那次是一个应酬酒会……后来,后来那次,只是一顿简单的谈合作的便饭。”他语速又急又快,“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没有想到这点,是我的问题……我会改。”
“不用这样。”陆什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别想那么多。”
贺开望入他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
他心里酸得发疼:“所以……你认为我一直在骗你?你认为我说喜欢你,只是在作秀、表演。”
“何必呢,就像您真的在意一样”、“是啊,那您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您的意思是,您的性取向一直是男性?”……种种种种,他终于明白那些淡淡的嘲讽是为了什么,原来他在陆什心里竟是这样的形象——一边和女人进行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一边哄骗弟弟谈恋爱,在两周年纪念日当天和“结婚对象”吃饭,后又假惺惺地跑去等“男朋友”下班……
他浑身发软,不住地说:“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爱你……”
可他感觉到语言的苍白无力,何况他早已透支了信誉。
“我真的没有骗你……”他绝望又难过,“我从很早起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但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没说不相信。”陆什不怎么走心地哄,“睡觉好吗?先养病。”
贺开伤心得要死,身上的温度不降反升,脑子都快烧成浆糊。反正他在陆什这里已经卑鄙下流、满嘴谎言,索性再卑鄙一点:“你答应过我,要等我同意才能分手,不会一声不吭消失。”
“嗯。”陆什道,“行。”
他又问:“可以睡了么?”
贺开的眼角又渗出一些湿润,他把脸埋在陆什的衣服里,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天里,贺开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吐过几次残血后,胃里的出血点止住了。烧却没有退下去,反反复复低烧。他身体虚弱,清醒不了多久就又会睡过去。每次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用眼睛寻找陆什,沉默地用目光注视。
陆什大多数时间都在病房里,或是看书,或是写代码,或是在阳台上浇花。他不太主动说话,但会回答贺开的话。
只有一次,贺开醒来时病房里空无一人,那一瞬间他脑子嗡嗡的,想也不想就掀开被子下床。身体太虚弱,摔倒在地,带倒了输液架,吊瓶碎了一地。
几分钟后,护士来为他包扎手背上划破的伤口。
陆什拿着几枝马蹄莲回来,把带着露水的花枝插进床头的花瓶,问:“出去逛逛么?”
今天是大年初五。
私人医院环境清幽,冬季也植被葱郁,两人沿着花园喷泉慢慢散步。贺开身体还很虚,走得很慢,陆什并不催促,放慢脚步跟在他身边,在他走得吃力时扶一把他的后腰。
贺开走得累了,在长椅坐下,低声道:“你明天的飞机么。”
“嗯。”陆什在他身边坐下,“下午六点。”
贺开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说:“我送你去机场。”
“身体还行么?”陆什看着他,“胃还痛不痛?”
贺开只觉得鼻腔又是一酸,当然痛,每时每刻都在痛,胃病是心病,只要心里还在难受,胃里就没有一刻是不难受的。可他知道,就算他再痛,陆什也不会为他留下。
他继续当卑鄙小人:“我还没有答应分手,我们就不算分手。”
“嗯。”陆什揽住他的腰身扶他站起,“回去吧,别着凉了。”
回到病房后,贺开睡不着。明天下午六点,这个数字像死神的倒计时,时时刻刻悬浮在他眼前。
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发出咔哒一声。明天这个时候,陆什已经在飞机上,马不停蹄地远离他。
贺开难受得要死去了,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挽留他都试过了,不起作用。他坐在床头,无声地把脸埋进膝盖,紧咬牙关,泪水很快浸湿了被子。
陆什静默了两秒,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掌心轻轻拍他的后背:“好了,哥。”
听到这个称呼,贺开的眼泪更汹涌了,喉口溢出低低的哽咽声。
“哥,你听我说。”陆什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慢慢地说,“看到你这样,我很难受。你生病,你难过,我都不会好受。这两年,你也过得不开心,对吗?每次你吃醋,嫉妒,为我们的关系而苦恼,我都会想——是不是我让你这么难受的?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你很自信,光彩照人,做什么都兴致勃勃。”
“这两年,你变得围着我转,疑神疑鬼,不自信,我不希望你这样。”
“你是把我养大的人,你知道我感激你。我希望你好,从一切意义、一切层面上,我都希望你好。如果你因为我变差,我会因此难过。”
我希望你好。
贺开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世上竟有这样美的话,高尚,纯真,光风霁月,坦坦荡荡——我希望你好。
他声音低哑地问道:“你说希望我好,是从理,还是从心?”
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陆什对他的好,究竟是不是为了报恩。
陆什道:“从心。”
太美了。
人类一切高尚的情感与祝愿都有令人落泪的功效。贺开的肩膀剧烈耸动,泪水汹涌而下,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得不放手了。
他的年轻爱人这样的光风霁月,他不能比他卑劣太多。
他纵然可以拖着不松口,可以撒泼打滚,可以将卑鄙贯彻到底。可在这样高尚的祝愿前,他自惭形秽。
“我同意了。”他掩着脸,声音低低的从指缝里传出,又像在哭又像在笑,“我同意……分手了。”
分手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颤抖摇曳,如浪中旗,风中烛。
在他背后轻拍安抚的手并未停顿,似乎并不意外,似乎早已写好了一切剧本,安排好了一切可能性。
贺开重复道:“我同意分手了。那我能联系你么……以哥哥的身份,关心你的学习和生活,不谈其他的。就像……就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陆什道:“暂时先不要了,你先冷静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好吗?”
贺开掩着脸低笑出声,是他痴心妄想。本金与利息都一同还给他了,这些年的情分已然结清,陆什早就不想认他这个哥哥了。
陆什想要的是一刀两断。
如此温柔的劝解,如此无情的两别。
“好。”贺开说,“……好。”
“给学校的材料和手续里,有没有需要家长签字的东西?”贺开想起高中三年,无数次通过叶秘书转交的需要签字的材料,有时通过邮寄,有时是传真,却没有一次是男孩亲手给他,“这一次,别再让秘书转交了。”
第21章
贺开当晚又发起高烧, 体温飙升到近四十度。
为了明天能去送陆什,他执意让医生用了降温退烧的药。这类药物对肠胃刺激很大,温度勉强是降下去了, 胃疼得却几乎一夜没睡,反复呕吐还伤到了喉咙,说话时声音像砂纸摩擦般粗粝。
折腾到天蒙蒙亮,他总算勉强合眼睡了过去。
上午时分, 陆什抽空回了趟出租屋。行李早已收拾好,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 便是全部。
把钥匙还给房东太太后, 他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最后看了一眼房间, 目光落在窗台上, 那里有一盆花枝茂盛的蓝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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