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陆什紧蹙的眉心松开了,呼吸也变得绵长。
贺开去卫生间烫来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总算松了口气。
窗外雨声淅沥。
贺开靠在床头,处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身边的人睡得很沉,他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这一刻,他似乎真的释然了——就算只当哥哥,也好。只要陆什还肯见他。当哥哥也没什么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陆什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他的目光先是有些茫然,而后慢慢聚焦,又慢慢清明,嗓音依然有些沙哑:“抱歉,麻烦您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贺开想探他的额温,却被避开。
“我没事了。”陆什又说了遍抱歉,看了眼时间,拿起枕边的外套披上就要下床,“您先休息一会儿,天亮我送您回酒店。”
“你去那里?”贺开握住他的手腕,拿过床头的体温枪测了一下,三十七度三,温度已经降下来不少。
陆什轻巧地挣开他的手:“我去沙发。您在这休息吧。”
“别去,别着凉。”贺开也跟着起身,“我不困,也不想睡觉。你要是愿意的话,和我聊聊天好吗?”
陆什用沉默表示了不愿意,可又碍于对方刚才的照顾,不便说出口。
贺开庆幸自己仍陷在“哥哥”的身份里,身体和心脏仍套着护甲,并没有被刺伤多少。他又问:“身上还有没有哪里难受?还晕不晕?要不要继续睡觉?”
陆什道:“暂时不太想睡。”
“那,我陪你看电影好不好,找一部恐怖片。”贺开小心翼翼地说,“好吗?”他知道陆什的爱好之一是在漆黑的下雨天看恐怖片,可他不知道陆什愿不愿意与他一起。
没关系,他想,被拒绝也没关系。
可他的心仍被高高吊起。
好在陆什最终是答应了。
电影是一部上世纪乡村恐怖片,音效嘶哑低沉,氛围光怪陆离。客厅漆黑,只有电视屏幕的幽光在墙面倒映出斑驳的暗色,配上窗外不时的雷声与雨声,简直就是案发现场。
贺开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往陆什身边靠了靠,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好强迫自己忍住。
镜头切换,刻意渲染的恐怖音效中,浓雾弥漫的墓地里人影幢幢,贺开终于按捺不住,尝试说话分散注意力。
“我年后去了陵园,祭奠我的母亲,想起很多年前她对我讲过,她有一个哥哥,从小就特立独行。我没有见过他,他应该是我的舅舅。”他说话的内容完全没有条理,“我想起她说……”
陆什背靠着沙发靠背,腿上搭着条薄毯,安静地盯着电视屏幕。无论是突然出现的厉鬼、穿着白衣的无脚女人、深夜墓地里啼哭的婴儿,都没能使他有什么反应。或许是仍有些昏沉,他的眼睫懒懒散散地略微耷拉着,看不出有没有在听贺开讲话。
“那个舅舅,从小学习很好,做什么都拔尖。但好像是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我不太清楚,我母亲也没有细讲。”贺开强迫自己放空双眼,不让电视画面进入脑海,“他考上了顶尖的大学,被导师带着和研究生博士生一起做课题,他的贡献不比那些人少,反正,挺厉害的。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清楚,或许是导师或者学长抢了他的贡献……”
一颗女鬼的头突然从主角的床下探出,贺开硬生生顿住了话语。
陆什依然姿势不变地背靠着沙发,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连呼吸都没有变化。搭在腿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薄毯边缘的流苏,没有和他聊天的兴趣。
“反正,他发病了,休学了,回家养了一年。”贺开继续干巴巴地讲着没有条理的故事,“家里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治疗,本来都快治好返校了,有人把他从小到大发病的事情整理出来发到网上,说他本来就是精神病,这场发病是活该,和导师、学长压根没关系,就是自导自演……各种话,骂得很难听。他看到那些话,第二天就跳楼了,没救回来。”
电视音效低沉恐怖,客厅里只剩苍白幽暗的光晕。
陆什终于转过头来,神情在昏暗中看不分明。
“你为什么会想到他?”他的声音低低哑哑,似乎带着别样温柔,又似乎只是昏暗中的错觉,“你最近还好吗?”
贺开眨了眨眼,眼泪一秒钟就下来了。
第26章
他一点都不好。
他都快死了。
他每天都比前一天离死更近一点。
两个多月来, 他戴着厚厚的伪装面具,混迹于正常人中,表面人模人样, 心里寸草不生。夜里他短暂卸下面具,借酒浇愁,靠着支离的回忆度过残夜。
那些委屈、受伤和痛苦被他封存在心底,上了厚重大锁, 不敢触碰。可此时,陆什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那把大锁无风自动, 碎成渣滓, 委屈和难受如山洪决堤, 汹涌而来。
“哥哥”的身份消失不见, 护甲尽碎, 他又变回了尚未走出失恋阴影的软弱之人。
今天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部后知后觉苏醒,以千百倍的威力反噬而来。
陆什不与他吃午饭, 陆什与小卷发年轻人并肩离去,陆什挂断他的电话, 陆什三番五次赶他走, 陆什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不劳您费心”, 陆什不想和他聊天, 陆什不想和他看电影, 陆什两个月没有回复他任何消息……
桩桩件件,他太难受了。
滚烫的泪水不断落下,贺开狼狈地转过脸去。
客厅里回荡着劣质恐怖音效,灯光惨白。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张纸巾递到他手边。他接过,触到了对方微烫的指尖。
他不明白陆什怎么能这样,毫不留情刺伤了他,又这样轻描淡写地问他。千百次尝试放下的努力,在这句不痛不痒的问候前灰飞烟灭,他前功尽弃,又被撩动了心思。
贺开用纸巾掩住眼睛,心里百转千回,无数话语涌到唇边……他想钻到对方怀里诉苦,把那些痛苦添油加醋描述,可是……不行,陆什已经不会再哄他。
他们已经一刀两断,连今日的短暂相处,都是他死皮赖脸磨来的。
他要是还想留在陆什身边,只能是哥哥,只做哥哥。即使他千般不愿,万般不甘。
沸腾的水声拯救了他,贺开低低说了句:“我去倒水。”
他头脑空白地拿起水壶倒水,指尖却传来尖锐的灼痛。
他回过神来,把烫红的地方握入掌心,深呼吸稳了稳思绪,坐回沙发上,低着头把水杯递过去:“喝水吗?”
陆什的目光在他通红的指尖上停顿了一秒,又轻轻移开,伸手接过了水杯。
电影已播到尾声,屏幕上滚动着演职员表,贺开直直地盯着前方,生怕一眨眼就会掉落眼泪。陆什不会哄他,可他还是想倾吐。
只要陆什愿意再问一次,他就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可是,身边始终静悄悄。
他还是想倾吐,即使对方并不想听。
“今天早上……我骗了你。”贺开低低地开口,“和我一起的男生并不是亲戚家的孩子,是应酬后别人送到我床上的。”
他停了一下。目光所及处,青年修长的手指捧着热水杯,指尖在杯壁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颇为漫不经心。敲击的频率并未因他的话语有任何改变。
他知道的,对方不在意。可他还是要说。
“你小时候问过我,做生意的是不是都会搞色情交易,你说怕我走入邪魔外道。当时我说,我不会的。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还是不会变。”贺开盯着杯口的蒸腾雾气,“早上我骗了你,我很难受,想对你说真话。”
他顿了顿,自我检讨似的说:“我和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接触。”
陆什放下水杯,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浅淡的疑惑:“贺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了。您并不需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贺开呼吸一窒。
“您是成年人,与谁谈恋爱、与谁出行,都是您的自由,也是您的权利。如果您因此快乐,我也会为您感到开心。”
贺开望入青年的眼睛,里面只有平静的淡漠,他臆想中的温柔从未存在,一切都只是昏暗灯光下的错觉。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陆什掩唇低咳了两声,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疲惫:“休息一会儿吧,天亮我送您去机场。”
贺开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太久没有睡过安稳觉,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在青年的气息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手机震动不停,猫舍主人的来电跳跃在屏幕上,小缅因猫到了。
五个多月的小缅因猫缩在沙发上,因为长途跋涉,蔫不拉几,宝石般的绿色大眼睛怯生生盯着面前的人。
陆什从小猫进门起就一直沉默,目光落在那纯黑的毛发上,又落在那绿色眼睛和粉嫩的小爪子上。
“抱歉擅作主张……”贺开说,“让它陪陪你吧,好吗?你有时候熬夜写代码,有它在身边,也能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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