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准备了两辆马车,王氏与柳玥兮因着与官家女眷熟悉,相约先行一步,留下崔嫣然等待裴知瑾从府衙里处理完事情,才一同出发。
风簌簌地吹拂马车的围帘,看到了马车里正坐着一人,裴知瑾。
在她踏进马车的一瞬间,愣住了。
他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身清正冷峻,面容俊秀,那日的丝缕温情却不见半分,温润的气息里又带有冷淡寒意,不容人靠近半步。
“裴哥哥。”
他低垂眼眸,余光瞥见她金丝勾边浅蓝罗裙下的一点墨绿云鞋面,一步一步的往自己身侧走来,终是落座离自己不远处。
“此次置办宴席的江家,乃是朝中的户部尚书,”许久,裴知瑾开口,“待会宴席上,你若是遇着事情,可立即遣竹苓来寻我,切忌单独行事。”
他往她那边瞧去,她半倚着马车,随着马车的前行,车窗围帘也轻摇晃动,时不时洒落一片阳光在车厢里,也铺洒在崔嫣然白皙的脸颊上,脸上的掌印早已淡去,看不到一丝痕迹。
想起接连多次的突发变故,裴知瑾心底还是有些后怕:“若是遇见不好相处之人,可莫要理会,一切有我。”
她听了,微微一笑,水灵似的眼眸看着裴知瑾:“裴哥哥,莫要再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语,我遇着了事,为何要牵扯到你呢?”
裴知瑾望了她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还在生气吗?”
她弯了弯唇角,一双眼睛澄清得很,似乎还有些许天真:“裴哥哥,此话何解,我为何要生气?”
“是柳玥兮吗?”裴知瑾那双幽深沉寂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她,眉眼里攒出一点点温柔的笑意,“她仅仅只是来府里做客,过不久就要回家,莫要因她而置气。”
她睫毛颤动,脸上的笑意敛去,定定地看着他:“她的去留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裴知瑾坚定的说。
第24章 怜惜 不敢再看他
春风拂面, 杨柳依依,开春后,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放眼望去, 京郊外的官道上行驶着许多马车, 皆是同往江家举办的赏花宴。
马车里, 崔嫣然静静的坐着, 梨涡浅浅反问眼前的裴知瑾:“这有何关系,不就是你我年幼时因父母之命而定下的亲事吗?知晓亲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裴知瑾一顿, 眸底的神色变了又变:“即便他们都已经不在,可既然已经定下了,就不会有所改变。”
她瞧着裴知瑾, 眸色闪过一丝惊讶:“裴哥哥, 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兑现长辈定下的诺言,与我成亲?”
裴知瑾一改平日的冷漠,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里淬了丝丝缕缕的温情, 并没有直面的回应她的问题。
被裴知瑾盯着看了好一会, 她才渐意识过来,方才自己问的是个怎样的问题, 脸上一片通红, 随即把眼神错开,不敢再看他。
马车飞驰, 很快就到了江家在京郊的一处府邸。
府邸临靠青山绿水,碧瓦黄墙,流水潺潺,偶有数枝红粉桃花探出墙边, 初开未开,煞是好看,春风微拂,丝丝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直到下了马车,她也没再提及方才令人脸红耳热的话题,幸好王氏还记得裴府上一同过来的女眷有她,与林玥兮齐齐在江府门口候着。
江家今日的赏花宴,几乎邀请了京中的达官贵人,凡是府上的青年才俊、未嫁女子,皆都下帖邀请赴宴。
崔嫣然因心里惦记事情,想着看看此江家是否与蜀地的江家有关系。
江府门口有好一些小厮婆子,为赴宴的人引路。
她随着王氏往府里行走,踏着青石板路,步入府中,穿过长长的廊道,走到厅堂院落,映入眼帘的是满园山花烂漫,河畔绿柳轻摇,古老的石桥横跨河岸,勾连着湖中的亭台楼阁,远处是无尽的青山绿水,置身其中,如同世外桃源般。
一众女眷或是三三两两的相聚一起,或是赏花,或是相谈甚欢。
裴知瑾先前有交代,这一回,王氏并没有舍弃崔嫣然,反而邀着她一同行走。
她们先后行至河畔的石桥,江家的丫鬟边引着前往湖中的亭台楼阁里。
抬眼望去,亭台楼阁里已经有了好些闺阁女子在场,其中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一位身着碧霞绀色缠金浮光缂丝裙,袅袅婷婷,被众人簇拥围在中间,王氏轻声道告诉她,那正是江家嫡女,江绾歌。
“咦,这不是崔姑娘吗。”
崔嫣然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那女子薄施粉黛,着一身绢纱如意百合裙,谈笑间如新月般迷人,此人正是李秋瑶。
“许久不见,还以为伤心得不敢出门了呢。”李秋瑶言笑晏晏,可笑意并不达眼角。
江绾歌打量着眼前的娇滴滴小美人,果真是如花似玉般,惹人怜惜,难怪李秋瑶在前些日子过府,非得要她给裴府里的崔嫣然下帖子,邀她赴宴。
旋即巧笑倩兮,起身上前,邀她步入亭中:“崔姑娘,早就听闻裴府上来了位娇滴滴的美人,可一直不得空相见,如今,恰好打着赏花宴的由头,与崔姑娘你见一见。”
崔嫣然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留意为何素不相识的江绾歌会如此热情相待,更别提李秋瑶了,要知道,她的哥哥李东赫在上个月死去,不可能会如此友好的款待自己。
于是,温文有礼道:“能得江姑娘你盛情邀约,嫣然十分荣幸。”
江绾歌命府上侍女为亭里的女眷奉上茶水,还把崔嫣然拉至身旁的座位,以示友好。
柳玥兮看到崔嫣然一来就得到江家嫡女的热情看待,眼里露出嫉恨,低声与王氏告状:“姨母,你瞧,她就是个狐狸精,不管去到哪里都这般搔首弄姿,就不明白,为何表哥还对她那般的好!”
王氏听了,倒也没太惊讶,自从崔嫣然住进了裴府,林玥兮就一直视为眼中钉,难免会如此。
她抿了口茶,悠悠开口:“你莫急,这李秋瑶怕是来者不善,且看着吧。”
柳玥兮即便再心有不满,但依然懂得礼节,并没有在这个宴席上去闹腾。
更何况,她也好奇,哥哥李东赫才刚因崔嫣然的牵扯而死去,即便大理寺查明李东赫是死于吃寒食散,那又如何,他死之前就见过崔嫣然,谁知道崔嫣然会不会有什么牵扯在内呢。
崔嫣然在侍女奉上茶水时,就闻到似曾相识的味道,那是独有的蜀地茶香,她捧着茶杯,抿了口茶,缓缓咀嚼,压下心中的震惊,目光有深意的看着江绾歌:“此茶口感清甜,香气迷人,好茶!”
江绾歌:“看来,崔姑娘也是好茶之人,此茶是家父托人从蜀地带回的,茶香汤清澈,久久回甘。”
“原来是不远千里带回的,难怪与京中常饮用的茶香不同,饮后令人心旷神怡,当真不错。”崔嫣然睫羽眨动,那双灵动而狡黠的眼眸看着,令江绾歌对她心生好感。
江绾歌接着道:“只是千里而已,区区小事,对于旁人或许是难事,不过,我父亲的祖家可是在蜀地,祖父年年都会遣人送来京中,崔姑娘你若是喜欢,待会我让侍女拿几包给你。”
蜀地只有一个大家族江家。
原来竟是他!
崔嫣然拿着茶杯的手略微颤抖,指尖在强忍着心中的愤恨,抬眸,她眼里的汹涌恨意倏忽不见,快得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脸上挂着微微笑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江姑娘了。”
一旁的李秋瑶眼看着,把手上的茶盏放置在石桌上,轻启朱唇,略带殇然:“竟不知崔姑娘如今还有闲情逸致来细细品茶。”
话里的讥讽不言而喻,亭子里的女眷闻言纷纷侧目,停下细听。
崔嫣然无畏地直视她挑衅的目光,假作天真的模样:“不知李姑娘何出此言?”
李秋瑶轻哼一声,就连说话的仪态也多了几分不屑:“崔姑娘,我哥哥李东赫在死去之前可是一直记挂着你,还与你独处一室,怎么,如今我哥哥不在了,情意就不再,你就这般心安理得的品茗赏花了吗?”
此言一出,身旁女眷们纷纷交头接耳,落在崔嫣然身上的目光也染上了些疑虑的色彩。
原来是为李东赫而来,崔嫣然心底暗笑,要知道即便是当日的李东赫,她孤身一人也不曾怕过,更何况如今,再抬眸时,她吃惊地看着李秋瑶,颤抖着声音:“原来那日的李公子竟然是李姑娘你的哥哥?”
她没给李秋瑶反驳的机会,旋即眼眶泪珠盈睫,可怜兮兮地望着李秋瑶:“我知晓你哥哥的死十分不幸,可这事,我也很无辜,当日我定会在李公子错认我时,告诉他,莫要饮酒,也莫要无视京中禁忌去吃寒食散,这样就不会发生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