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终。」
“你还在琢磨结尾的表演嘛?”公寓的客厅里,越绮雨看着坐在沙发上托腮苦思的老婆,不禁有些无奈,“都坐那儿想了四个多小时了还在纠结啥啊?”
“我还是有点没把握,”陈意祯攥着剧本,面上有些羞赧,“一个人分饰两个角色真的太难了,有时候我老是控制不好情绪的转变……绮雨,你说索朗在火中闭眼的时候,我该怎么演才是最合适的?这真的太复杂了。”他想了很久,似乎还是找不到要领。
“就像剧本上写的那样演呗。”越绮雨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本想拿他的剧本,又想到自己也有一份,于是去书房把它拿了过来。
说来也巧,这部电影里英国记者的角色导演本来是请了一位外国的演员来演,但对方的经纪公司在跟片方谈完片酬以后又进行了二次的加价,使得双方最后没有谈拢,不欢而散。越绮雨见这个角色空缺,眼瞅着能有跟老婆进同个剧组的希望,便赶紧毛遂自荐,又叫安然帮自己洽谈。
导演本来没打算启用她这号还在群演里没混出半点名堂的小人物,即使越大小姐极力展现出自己对这部电影的深刻理解与本身的艺术修养,但仍旧没获得对方的青睐。直到安然拜访了导演,这次原本不抱希望的商谈竟意外地成功了。
“哇塞安姐你也太牛了,”越大小姐惊喜之余,很好奇她的高招,“你怎么跟吴导谈的啊?”
安然一边核对着那头发来的合同信息,一边平静地表示:
“说你价格低呗,低到不能再低,经济实惠好拿捏。”
越绮雨:“……好直白好朴素。”
安然默默道:“本来你想拍这部戏也不是为了赚钱和出名啊。”
越绮雨点点头:“那倒是。”
于是她最后用接近零片酬的水准换到了这个角色的出演资格。
虽说合作是谈成了,但经纪人还是提醒她在拍戏期间应该遵守基本的演员素养,以工作为重心,不能敷衍了事,不能自伤口碑,既不要随随便便和陈大少爷乱秀恩爱,也不要因为迷恋自家老婆而歪曲了演技。
“放心啦安姐,”越绮雨笑笑,“这点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她也不至于也为了老婆而乱了演戏的阵脚。
实际上,她不仅没有随意了事乱和稀泥,反而成为了剧组里最为省心的存在。“一条过”次数最多,NG次数最少,特写镜头的感染力极强,入戏快,走戏自然……每一点都是导演当初意想不到的。她竟是难得的天赋派。
“你看这里,剧本上写‘索朗扬起唇角,闭上了眼睛’——”越绮雨仰躺到陈意祯的腿上,唇边含着一点笑意,缓缓闭上了双眼,等睁开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整个过程自然、迅速,几乎没有耗费任何酝酿的精力。
“我觉得像这样演就最直观。索朗的笑和闭眼源于复仇后的悲伤和解脱。”
陈意祯惊异于她对这个角色最后镜头的演绎效率和效果。能在准确抓住情绪动机的前提下高效地将表演展现出来,对演员来说是十分可贵的技能。但他不是天赋派,也很难在短时间里呈现出这样随心自然的演技——他常常是以努力战胜笨拙,以精细的琢磨弥补表演的欠缺,于庞杂的思索里探出更为幽微的细节。
“那么除了复仇后的悲伤和解脱,还有没有其它的情愫呢?”他一面思考,一面呢喃,“比如信仰坍塌后的崩溃,对黑暗人性的痛恨,对生养自己的土地的眷慕、失望,甚至还有对仁钦那一分病态的依恋……”
越绮雨百无聊赖地抓过他的手,一边掰弄他的指节,一边碎碎念叨:“有当然是有,只是这么多感情如果不抓最主要的,然后找一个情绪点去输出的话,演起来会很混乱的。”
“所以你才哭了,这就是情绪的爆发点,”陈意祯柔和地笑笑,轻轻地揩了揩她脸上的泪痕,又思索道,“那如果只用一滴眼泪去做情感的凝聚点呢?或是把泪蓄在眼眶不流出来,会不会更好一些?”
“不太清楚。”越绮雨又捉了他的手,悄悄啄咬着他的指节。
陈意祯沉浸在对演戏的探讨里,没有注意到她的无聊和逗弄,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剧组问问导演的意见。今天组里有一场夜戏,他吃完了晚饭就要出门,越绮雨说要陪他一起过去,他怕她太累,喊她在家里休息。
“我才不累呢,”越大小姐兴致勃勃地否定了他的说法,“我还得给吴导看我画的画呢。”她从卧室里搬出一幅画,摆到陈意祯面前,信心满满地揭开了盖布。
这是一副写实油画,以记者瑟佳为视角,展现出她眼中的仁钦在草原采花的情形,同样也是陈意祯呈现在越绮雨眼前的场景。
画上的陈意祯身穿一袭褐白相间、织锦绣金的藏袍站在花间,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他手握一枝粉白的格桑,正低头嗅闻着花香。天边的晴光洒上那洁白的脸颊,微抿的唇边挂着恬淡的笑。
这幅画起画于剧组之前去甘南取景的时期,导演在回江城的途中原本想请专业的美术生把少年嗅香的镜头画出来,但越绮雨自告奋勇地包揽了这个任务。导演出于对绘画效果的考量决定先让她试试,如果画不符合标准再另请画师。
越绮雨昨天刚刚把它画完,卖了一个大关子,现在才拿出来给自己老婆看。她虽然不是专门的美术工作者,但曾经也跟着家教学过几年画,对基本的绘画技巧还是比较熟练。尽管有一些高级的技法运用得有点生疏,但也无伤大雅。这全然是情感满溢的作品,画面上的陈意祯神采奕奕,鲜活动人,仿佛一位真正的神使,纯洁而美好。
画作揭开的时候,陈意祯眼前一亮,绕着画布看了很久,默默地感叹:
“你画得也太好了……怎么可以好到这种程度呢……你把我,画得真好看……”
“你本来就好看嘛,”越绮雨看看自己的画,又看看面前的老婆,眼里冒小红心,“还是真人更好看。”她说完以后,把画拿过来准备包装起来:“好啦好啦你不是还要去剧组嘛,咱们快点出发吧。”
但陈大少爷愣了一下,忽然又把画拿过去,抱在自己怀里:“我、我不想把画拿给吴导了。”
他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虽然把它交给剧组可以给组里省一笔经费,可这是你给我画的第一幅画……我、我好舍不得。”在内心的狠一番挣扎后,他决定瞒着导演自掏腰包请画师另画一副画,好把越大小姐的这幅留在家里。
越绮雨见他这么喜欢这幅画,心里暖融融的,又不禁起了些捉弄他的心思。
“你想留下可以啊,但你得付钱喔。”
陈意祯信了真,把画小心翼翼地放回卧室,出来后问她:“那你打算卖我多少钱?”
越绮雨笑了笑,一把把他抱住,在他被吓一跳的时候朝他耳侧啄了一口。
“这样就够啦。”
“亲你这一口,千金也不换。”
……
第81章 命运
◎齿轮转动。◎
和导演商量过以后,陈意祯找准了角色的情绪转换点,呈现出了完美细腻的镜头。这期间又有一两部电视剧的配角找到他出演,他一时忙碌起来,在演技的多样化表现上显得越发局促而难应对。
单纯和各部戏导演的交流已无法满足他在演技磨砺上日益频繁的需求,他最终选择去拜师。
越绮雨听说他要找师父,优先把自己的老师推荐给他——这位老师是越总裁在知道她要在娱乐圈里长期闯荡后动用人脉关系帮她请的,越绮雨一直很尊敬她老人家。但陈意祯已心有所属,所以婉拒了她的推荐。他告诉她自己想做杜老先生的徒弟。
拜师是门大学问,也是件大事,自然瞒不住家里的人。一向忙于公事的陈总裁总算知道了孩子近来在演艺界打拼的情况,本着托举的态度想先拜访老先生,但被陈意祯阻止了。比起家里的保荐,青年还是更想靠自己的努力赢得老先生的青睐。
于是从写访帖自荐到接受问话和考验,再到最终获得杜老先生认可,他足足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由于拜访得过于频繁,他还险些造成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差点被杜家的佣人们认为是杜氏的私生血脉,就连越绮雨也打趣他像这么从初春到炎夏地去求师,衣服越穿越薄,脸皮却越来越厚了。陈意祯却只笑笑,拜访如旧,殷勤似昨。
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便是青年最真实的写照。越绮雨也看得出来杜老先生惜才,虽说表面不爱理睬他,但实则对他是满意的——否则他也不会在上辈子陈意祯和她感情遇冷去求助他的时候护着他,不许任何人来伤害。
拜师以后,陈大少爷的演技进步显著,在那几部影视中的表现都很突出,很得各剧组的欣赏。《佛罪》放映之后,他和越绮雨双双崭露头角,拿下了那一届“华采”电影节的新人奖,在圈子里正式出道,也很快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摸爬滚打,在新生代的水深火热里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