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暂时结盟的仇敌。
现下天还未亮,夜色尚未退去,乌蒙蒙的天上飘着几颗寡淡的星,细风卷动着廊下的灯笼,惨淡的光晕在不安中漂泊。
秦津起身下床。
他常常半夜醒来,屋中常备果腹的糕饼吃食,行至桌案边,他拿起一块羊肉胡饼。
羊肉胡饼凉了膻味就更重了,秦津闻了一下便不愿意再碰,余下只剩一碟栗子糕,一碟芙蓉肉燥卷。
秦津顿时头疼。
望着这两碟平日百吃不腻的吃食,可如今却让他提不起食欲,不论是这两碟中的哪一个,都会令他脑海中下意识蹦出来薛溶月的那张脸。
“既然世子同席,再上一壶梨酒,一碟栗子糕。醋溜春笋,牡丹燕菜,芙蓉肉燥卷各上一份。”
“你为何一直、一直这么想……我?”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当初你我为何会敌对吗?为何你从来只把我当、当仇人,我恨你、恨你把我当仇敌,全然不顾昔日……”
“……”
全然不顾昔日什么?
在竹林中她说的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津“嘶”了一声,撑着脑袋实在琢磨不出来,但不妨碍他再一次肯定自己对薛溶月的评价。
花言巧语。
不安好心。
不论她到底想要图谋什么,又或是打的什么算盘,定然对他没有半分可取之处。
多思无用,不如见招拆招。
打定主意,秦津彻底没了食欲,站起身刚行两步,面色却不禁再次沉郁。
他脚步猛顿。
……
她到底什么意思?!
调查他的喜好,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想算计什么?
拧起眉宇,秦津百思不得其解,忽而恼怒地转过身,将桌上的栗子糕和芙蓉肉臊卷端起,打开窗户,将两碟吃食一并扔出窗外。
“哐当”一声,青玉瓷盘应声碎裂。
呼吸粗重,秦津劲拔的身形堵在窗户,阴郁森森的目光盯着在地上滚落两圈的栗子糕。
——他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吃栗子糕、芙蓉肉燥卷了。
还有醋溜春笋,牡丹燕菜和梨酒!
*
【警告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上升5。】
【警告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上升3。】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3。】
【警告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下降6。】
【警告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上升3。】
【警告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好感度下降2。】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下降3。】
【警告宿主,攻略目标[秦津]的恨意值上升3。】
……
薛溶月是被系统不间断的提示音惊醒的,刚过寅时,天还黑着,薛溶月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见时辰尚早,便又一头昏睡过去。
直到辰时被净奴叫醒时,她才有功夫查看叮铃咣铛响了好久的系统提示。
最终,秦津恨意值上升13,成功突破九十大关,好感度下降10,总数值依旧未知。
虽说薛溶月早在制定这个攻略计划时,就预料到秦津的恨意值和好感度会上下起伏,却也没有想到会起伏的这么剧烈,还偶尔伴随着好转。
那密密麻麻的系统提示音,她竟然一下划拉不到头。
这大半夜的,他做噩梦,梦到她在吃食里给他下毒了?
薛溶月撇了撇嘴,刚用完早膳,御安长公主便亲自前来:“好久没有进宫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你一人呆在府上也无事,不如陪我走一遭。”
薛溶月起初是不太想去的。
虽说自幼养在宫中一些时日,但除了每日请安时会拜见太后外,在宫中的漫漫长日都是宫人左右侍奉,与太后并不亲近。
太后娘娘又是一位极其讲究规矩的上位者,每日请安是她最痛苦的时日,稍有不慎便会有宫教嬷嬷来训斥。
尤其是在她经历过宫外自由张扬的生活外,
更觉宫中日子难熬。
直到御安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的身子又不好了,听宫人说,这几日都下不了床榻。”
薛溶月心中一紧,便不再推辞,沐浴焚香后,换了一身服饰随着御安长公主进宫去。
佛堂寂静,袅袅升起的青烟遮挡住佛像悲天悯人的双目。
秦津跪在光滑冷硬的地面,双膝早已没有了知觉,耳边是宫教嬷嬷古板的训斥。
今日是十五,天刚亮,太后便派人将他接进宫里。
“太后命世子跪足五个时辰才能出宫。”
丢下这句话,宫教嬷嬷转身出了佛堂,留下两名宫人继续监视秦津罚跪。
秦津很清楚,太后就是奔着废了他这两腿去的。
近日边疆不太平,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可用之人太少。
她开始害怕了。
细细密密的刺疼自后背袭来,“轰隆”一声,阴沉半日的天终于落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瓦檐,风雨自半敞的窗户潲进来。
秦津颇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外头的斜风细雨,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忽然穿过雨幕。
“真讨厌,怎么又下雨,我的妆面都被淋花了!”
秦津微愣。
——是薛溶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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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
薛溶月:不是,我背了这么一口大锅好多年???
第22章 好心好意
千丝万缕的春雨落下,檐下青铃在风雨中不安颤悠,每一次的泠泠作响都含潮湿的尾音,画栋飞甍被尽数淹没在细雨中,在氤氲雨雾下,渐渐模糊了富丽的轮廓。
滴沥的雨势凶猛,单薄的油纸伞完全无法抵御这场疾风骤雨。
雨珠顺着薛溶月樱唇琼鼻滑落,几缕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莹白脖颈处,红玉耳坠被雨珠包裹,凝成清莹一滴,挂在红玉上将坠未坠。
青雀衔珠碧金襦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优越曼妙的身躯,绣鞋早已湿透,行走间留下蜿蜒水渍。
薛溶月拎着被雨水沁湿的食盒行至佛堂门前,神情郁闷。
今日她刚进宫,系统的提示音便紧随其后——
她再一次触发特殊任务,为身处皇宫佛堂的秦津送上一碗白玉素丸子汤。
虽不得而知秦津为何会在皇宫佛堂内,但她好不容易寻到借口从皇后宫中端走一碗素丸子汤溜出来,还未行至佛堂,便被一场大雨淋湿了个透。
进宫上的妆都毁在这场春雨里!
烦躁地拿帕子将嘴上花了的胭脂擦去,薛溶月拎着食盒推开紧闭的佛堂大门。
斜风细雨自敞开的堂门潲进来,凉涩的雨水消退佛堂的阴晦沉闷,风雨下并不明亮的光线疯狂涌入,秦津微眯双眸,静静注视着薛溶月的身影在朦胧青灰的光晕下,从模糊到清晰。
留在此处的两位宫人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秦津低沉的声线却先一步响起:“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宫人脚步停顿,没有迟疑地应是,低声道:“那我们两个先去外面替世子把守,以防刘宫人去而又返。”
身为太后钦点的宫教嬷嬷,刘宫人若是不巧撞见这一幕,定会禀告太后,新的责罚便少不了。
“不必。”秦津淡道,“今日落雨,她不会折返。”
宫人不再言语,垂首欲退下。
薛溶月走近,方才发现佛堂中还有两位宫人。她自然认出这两位是在太后宫中侍奉,不由狐疑:“李宫人,王宫人,你二人为何会在此处?”
李宫人回道:“秦世子犯错,太后命奴二人来监督世子受罚。”
薛溶月险些喜形于色。
还有什么是比宿敌犯错受罚更令人开心的事?
但好在她嘴角上扬之前,理智回归,及时压下雀跃,换上一副惊讶的神色:“秦世子犯了什么错,竟然惊动了太后娘娘。”
回首观秦津,李宫人欲言又止。
眼尾微挑,淡淡目光瞥向薛溶月手中拎起的食盒,秦津漠然反问:“薛娘子是来幸灾乐祸的?”
“怎么会。”
薛溶月违心道:“我是来关心秦世子的。”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针锋相对太多年,这话出口并没有半分体贴真诚的关怀,反倒惯有的阴阳怪气藏不住。
秦津嗤了一声。
薛溶月也察觉到言语间的不妥之处,不由尴尬地清咳一声,为表示话语真实可靠,她举起手中拎着的食盒,再次强调:“我真的是来关心秦世子的。”
李、王两位宫人识趣儿离开,佛堂门再一次合上,将风雨隔绝在外。
待宫人脚步声远去后,薛溶月走上前,将食盒放至秦津身侧,扬眉道:“这是皇后宫中苏宫人的手艺,尝尝看?”
秦津失神片刻。
灰白的天,墨云翻滚,映得佛堂幽暗寂静。佛前香火明烛不休,不断有燃尽的香灰自猩红小点上脱落,青烟袅袅,弥勒佛高居殿前佛台,慈悲之笑俯瞰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