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的灯光衬的他侧脸柔和温暖。
李蕖坐到了他对面,她面前的矮几上是她上次写的文章,笔墨纸砚已准备妥当。
他头也不抬:“不要开口说话。”
“本世子上的当太多了。”
“要么写,要么侍寝,你选。”
李蕖看了一眼对面认真工作的男人,提笔沾墨。
半个时辰后。
萧琮看着李蕖写的东西,敛眉。
可眸中又不自觉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就知道她不会乖。
“……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
李蕖恭敬的坐在对面。
“阿蕖写的好吗?”
萧琮的视线落到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上。
他抬眸看面前坐着的小女人。
“好。”
她接下他的目光:“殿下和阿蕖是一类人,都最爱自己。”
“殿下想要阿蕖脑子中的想法,殿下拿什么来换?”
“威胁?”
“阿蕖不会被清白束缚。”
“殿下也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萧琮放下手中的文章。
“就说不能让你开口说话。”
男人对自己欣赏的美丽女人,总会忍不住退让。
“你想要什么?”
“若天下两分,无论阿蕖身在何方,殿下都不能对阿蕖的家人行恶事。”
萧琮端详她片刻:“不能留下吗。”
“你若留下,待本世子继位,后宫大权交由你手,永不相负。”
李蕖笑了,她画了那么多块饼,今天轮到别人画饼给她吃了。
“谢殿下厚爱,阿蕖无福消受。”
好半晌,萧琮才开口:“好,本世子跟你换。”
“阿蕖要殿下起誓,若违背誓言,断子绝孙。”
古人重誓。
高位者,最忌后继无人。
萧琮被气笑了。
他看她认真的小脸,想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她狼狈的样子。
而后朝朝暮暮,他看她一点一点脱胎换骨长大。
他亲过她,抱过她,教她写过字,画过画。
他带她骑马,跟她一起做过天灯。
他们曾经牵手踏春,泛舟游湖……
若今日注定留不住她,他愿意再宠她一次。
他抬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指天。
“萧琮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以李蕖家人威胁李蕖。”
“如违此誓,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李蕖看着他半晌,低头研墨提笔。
房间由此陷入安静。
衬的窗外兵器相接的声音,格外刺耳。
怀川庆幸自己在爷到之前找到了夫人踪迹。
不用被剁喂狗了。
萧琮的眼神淡淡笼着她。
从发丝至指尖,细细的记了一遍她的模样。
他忍不住问:“乖乖,真的只有半天吗?”
李蕖写字的手顿了一下,继而继续。
她认真写东西。
他眼里只有她。
时光仿佛将二人拉到了回忆中。
只是他看她的眼神少了随心所欲的笑。
多了一丝望而不得的沉默。
终究回不到过去。
萧琮下榻走到窗边,看向了夜色中落在远近房檐上的怀夏等人。
他算着时间,吩咐晓左:“备马。”
房顶上跟怀川交手的晓左,抬手将弯刀在袖子上擦了一下,收刀入鞘。
“是!”
说罢,后退跳下了房顶,去备马。
萧琮回身,到了榻边。
李蕖见他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缓缓停笔。
她抬头看向他:“殿下有事先去忙。”
他在她抬头的时候,弯腰在她额上落下温和的一吻。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后退两步,朝外走去。
门打开,穿堂风忽然吹起了榻上的纸张。
她碧青色的纱衣跟发梢交缠扬起。
随着关门,一切归于平静。
李蕖默默收拾好被风吹乱的纸张。
晓右取走了萧琮的文笺,并跟李蕖道:“三姑娘写完可自行离去。”
他像是突然放手了。
又像是在利用自己最后一丝柔情,换她回心转意。
李蕖重新提笔。
纸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团墨。
她重新换了一张纸,誊抄之前的内容,继续接下来的内容。
她想到了那本王羲之草书《十七帖》拓本。
他的爱可贵又虚无缥缈,能让你感受到,却让你抓不到。
*
夜已宵禁。
街道上有禁军巡逻。
李蕖下榻至窗边。
夜色掩不住那月袍男人的贵气。
他上马,似有察觉,侧头抬眸。
四目相对。
他先挪开目光,带人驱马朝南城门而去。
一队禁军从他面前走过,仿若无睹。
李蕖抓紧了窗柩。
萧琮已经能在京城这般明目张胆的闯宵禁了吗?
*
李蕖回身到榻上,屏气凝神,提笔沾墨,落笔很快。
萧琮愿意放她走,意味着在周缙到之前,她还有一次遁走的机会。
字迹越来越潦草。
到最后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都出来了。
手腕写到发酸,至落笔也不知几时。
深吸一口气,她连忙从榻上下来。
腿不知何时坐麻了。
等腿缓过麻劲,她正准备起身,忽听窗外传来怀夏的惊呼:“爷,夫人的房间在二楼丙号!”
李蕖提着包袱夺门而出,路过旁边屋子的时候,突被一只手抓入了房间。
吴叙白捂着李蕖的嘴:“李三,安静听本公子说!”
“本公子这辈子就做过一件后悔事。”
“我悔不当初拿你讨好殿下。”
“今日一别,往后恐再难相见。”
他将一个玉坠挂到了她脖颈上:“这是我在通宝钱庄的私户,给你未出生孩子的见面礼。”
“李三!”他语气认真,“殿下眼中利益永远大过一切。”
“若在姓周的和殿下之间选一个。”
“选愿意为你放弃到手利益的周三。”
“殿下只会将你利用的彻底。”
“千万别被他那皮囊骗了。”
他认真的看着她:“听见没有!”
李蕖没有应声。
萧琮是什么人,她早看清。
周缙的恶劣,她接受不了。
这两个她都不要。
他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别再做梦了!”
“安生过日子才是!”
“你一个弱女子争什么命!”
“有周三爷护你,以你的脑子,能在南地安稳一生。”
李蕖抬手揉了揉脑袋:“公子有意耽搁我时间。”
他叹口气。
“不论如何,且记住,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一定要好好活着。”
门被一把推开。
*
吴叙白后退两步,拉开跟李蕖的距离,狐狸眼染上调笑扫向门口。
周缙一身风尘味掩都掩饰不了。
疲惫泛红的眼球,发青的小胡渣。
馊掉的味道……
他眸子一瞬间抓到了她的站位。
她不看他。
他眼神挪到了她的小腹。
疲惫刹那一扫而空。
甚至有点小兴奋。
而后才抬眸看向那个外人。
“吴六,久仰大名。”
“啧,这醋味。”吴叙白打开扇子遮鼻,“你们大婚未能亲至,深表遗憾。”
“唯有备上厚礼表达祝福之意。”
“这会儿厚礼应该已经送至河洲。”
周缙眼神并不友好:“多谢。”
他让开步子,示意闲人快滚。
吴叙白迈步朝外走,路过周缙的时候,停下脚步。
“周三爷,只要我吴六活着,李三就永远有娘家可依。”
“若不爱,就放她走。”
“若爱,就护好她!”
周缙觉得此人甚是聒噪。
跟在后面的怀秋赶紧拱手一礼:“谢吴六公子告知夫人位置,您这边请。”
待吴叙白出门。
周缙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惹得吴叙白在门外嚷嚷:“李三,你挑男人眼光不行啊!”
“邋遢就算了,脾气还不好!”
周缙没有理会闲人,转身,眼神落到快将他折磨疯的女人身上。
李蕖丢了手中包袱,朝屋中榻上走去。
他追上去:“阿蕖。”
李蕖准备坐到榻上,看到榻上的小皮鞭后,她默默转身。
错过周缙,捡起包袱,开门,出去,入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周缙跟她进门。
李蕖到了榻边,将包袱挂在了榻栏杆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