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已娶妻,妻龚黄氏。”
李蕖:“甚好。”
她至议事堂,怀秋远远便迎上来。
“夫人请跟奴才来。”
李蕖跟上怀秋。
“三爷知道我要来?”
“不知。”
李蕖跟着怀秋到议事堂隔壁的房间。
推门,里面桌案、软塌、备着女红的笸箩、满墙书籍……
她寻常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应有尽有。
她不由吃惊,心中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走到熏笼边,果然发现自己喜欢的熏香,抬手点上。
盖上熏笼盖子,她对怀秋摆摆手。
怀秋退下,徐嬷嬷蹑手蹑脚提着食盒进门。
房间是用屏风隔扇隔开的,隔壁议事堂中的话,李蕖听得清清楚楚。
徐嬷嬷小心翼翼将食盒放到软塌的矮几上,生怕弄出一点声音被隔壁的人听到。
李蕖坐到桌案后面,靠在椅背上,听屏风那边传来的声音。
‘……昔管仲治齐,‘仓廪实而知礼节’,此长治久安之道。’
‘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吾南地之急务,在于名正言顺以自立。’
‘兵戎之事,当慎之又慎。’
另一老者声音传来。
‘北地近者调兵遣将,伐南之志昭然若揭,若俟北地先发,我南地岂非受制于人?’
‘主公已布子于凤翔府,宜乘萧氏无主,兴师北伐。’
‘此天下为萧氏所据三百年,每思及此,老夫辄心塞难平。’
反对声。
‘不可!燕北十万铁骑屯于河上,足扼吾左翼。’
‘无必胜之机,兴师北征,徒耗民力,何苦为之。’
……
讨论来讨论去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但是做好应战准备,防着北地是所有人的共识。
结束这场会议的,是一阵闻之让人垂涎三尺的饭香。
待听到周缙开口‘罢议’。
屏风另外一边便传来告退、稀稀疏疏离场声。李蕖至窗边,便见诸君出门之后脚底生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还有心眼小的,看见政敌走在前面,还要上去撞一下,然后假兮兮的道歉。
‘不慎相触,望君见谅。’
不等对方开口,马上又道德绑架。
‘若不谅,则君无度矣。’
气的对方破口大骂:‘我度你个腿,你给我站住!’
引的其它同僚好笑。
开心气氛萦绕在每个人身上。
李蕖:原来古人下班也很积极。
见周缙从屏风处绕来,她连忙迎上前。
丫鬟端水,她亲自给他洗手。
“他们饿坏便饿坏了,你怎么这般不珍惜自己。”
“你瞧瞧都什么时辰了?”
她语气埋怨。
周缙饥肠辘辘,眉眼间有疲惫。
视线落到她搓弄自己大掌的小手上。
听着她的唠叨,眉眼疲惫,染上暖意。
待洗完手,她用巾子仔细擦他的手,一根一根,挠的他指缝痒痒。
擦完手,她将巾子丢到盆中,瞅他。
“若是饿坏了我夫君,你拿什么赔我?”
周缙笑着拍拍她的后脑勺:“下次不敢了。”
“哼,谅你也不敢了。”
她扭身去榻上。
“快点过来吃饭。”
她将刚才扇饭菜香味的扇子放到一边,一手挽袖子,一手给他布菜。
“我往后常常来,监视你。”
他上榻,拿起筷子。
“知道你闲不住,这是临时布置的,河洲那边比这边漂亮。”
说完这句话,他便开始专心用饭。
她心暖烘烘的,给他布菜:“谢夫君。”
周缙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夫君觉得龚聘此人如何?”
周缙吞下口中饭:“三叔清谈会的主题,便是他的建议。”
“此人听了你在清谈会上的话,要弃我去投你。”
“苦于你在内宅没有门路,他夫人递帖子你也没有注意到,整天在我面前求引荐。”
“如今看来,你们是见过了?”
李蕖也不瞒周缙:“见过了。”
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
李蕖品味过来,微微倾身,认真问:
“三叔在悦游茶楼主持的那场清谈会,是夫君你安排的?”
周缙视线落在饭菜上。
“你站在我身边,不是昂首挺胸,而是绞尽脑汁去缝补那一丝惶惶不安,是我的错。”
他知道她内心对于双方地位不平等,于未来他一朝变心的忧愁。
他早就窥视到她想要权力保护自己的小心思。
她蓦地想到因为清谈会他们吵了两句嘴的那天。
他说:‘阿蕖,你想要的我自送到你面前’
‘你不必冒险做那容易落人话柄的事情’
她内心翻江倒海。
“所以…聘公所行,夫君……”
他眼也不抬:“他可信。”
她久久未语,视线摹绘他。
从眉形,长睫,至微动的薄唇。
他在想政事,冷白的肌肤宛如冬日里的寒玉。
她突然开口:“缙郎,我们再生个女儿吧。”
周缙一口饭呛到。
第143章 纸条
周缙不想再承受一次在产房外担惊受怕无能为力的惶恐。
也没时间考虑生女儿的事情。
他在李蕖叮嘱他早些回去的殷切期盼眼神中,被幕僚智囊团们请走了。
彻夜未归那种。
时亥初。
李蕖榻上做针线,很认真。
徐嬷嬷劝:“夫人,小心伤眼睛,明日再做也是一样的。”
李蕖认真手下:“睡不着,嬷嬷,你会想家吗?”
徐嬷嬷搬了圆凳坐在李蕖身边。
“刚至府上的时候,没日没夜的想。”
“只有抱到三爷的时候,会好点。”
“后来一月一月的,我每次带银子回去,他们见我如供财神爷一样,感情反而越来越淡薄。”
“如今,回家反而不如待在府上自在。”
李蕖:“阿公没有来看过你吗?”
徐嬷嬷笑着看李蕖:“他有两妾,看我作甚?”
李蕖停下手中的活计抬眸。
四目相对。
徐嬷嬷眸中含笑:“我早跟夫人说了。”
“泥腿子哪日发达,都想要纳一房美妾在家。”
“左右不妨我什么事儿。”
“我也不稀罕他。”
求仁得仁。
她问李蕖:“如今夫人可放下当初事?”
李蕖笑起来:“嬷嬷觉得呢?”
“慧痴师太批您和三爷是‘天作之合’,是有道行的。”
李蕖笑着,重新捏起针:“日后,我这针只为他拿。”
徐嬷嬷一脸姨母笑。
“老奴当初见夫人,便觉夫人跟咱三爷就该天生一对儿。”
“我记得您老当初说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定是老奴笨嘴拙舌说错了。三爷能娶到您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而老奴能遇上夫人,是百年修来的福分。”
主仆两人笑着闲说。
*
破晓时,薄雾散尽,金晖穿透云层,天地间一片澄明。
李蕖起床后空腹瑜伽。
好的婚姻里不可缺少的资本便是自己。
洗完澡便是日常保养。
穿衣挽发用饭,她在镜前侍弄了很久。
“嬷嬷,这耳坠子颜色是不是太过浅淡?”
“要不还是将头发全部挽起,显得端庄一些?”
徐嬷嬷笑:“夫人如何打扮都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
李蕖换了一副石榴红的耳坠,最后还是换回淡粉色的宝石坠子。
终于满意,起身去用饭。
饭还没用完,便收到一份来自龚聘的小纸条。
上言:三爷将离齐往中州去。
晚上周缙果然回来告别。
他靠在榻上捏着眉心闭目养神:“阿蕖,你明日便动身回河洲吧。”
“玺宝儿一定很想你。”
“二姐身体若是不便远行,我派人护着,必不叫她出事。”
他不想将李蕖留在齐州。
一河之隔,萧琮距离她太近了。
李蕖在赶手中的荷包:“放二姐一个人在此地,我不放心。”
一河之隔,林笑聪距离二姐太近了。
“大夫说,再用两天药,二姐状态能更好一点。”
“到时候我跟二姐她们一起走。”
周缙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坐起身子,拉着眼皮看李蕖,直言:“阿蕖,要不你跟我走。”
李蕖将手中的荷包收针,翻过来,拉上系带。
她捏着荷包笑着晃:“亲爱的缙郎,要不要妾身独一无二的爱?”
她眉眼含星,笑容温柔,声音清脆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