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聘拱手退下,范拙有些懵。
夫人竟知政?
待出门去,龚聘笑着用肩头顶了一下范拙。
“范统,要不要考虑至夫人麾下做事?”
合格的幕僚,要时刻为主公着想。
夫人现在缺的便是人手。
范拙皱眉:“请公直呼某名。”
他不喜欢‘范统’这个称呼。
龚聘笑:“这称呼好听!”
范拙没忍住,暴露自己粗俗的一面:“好听个屁!”
李蕖出门去寻李蓉,正好听见两人最后两句话。
范拙先注意到李蕖身影,尴尬的躬身行礼。
龚聘笑着行礼。
李蕖淡然带人从两人面前走过。
夫人面前失仪,范拙羞恼瞪了龚聘一眼,大踏步离去。
龚聘紧跟其后:“范统且听某言。”
范拙:“滚!”
*
李蕖至李蓉处,林笑聪已离开。
他不愿跟李蕖正面打交道,于他不利。
他给李蓉留了十一个金饰。
李蓉离京至今,过子时,正好十一天。
李蕖进门的时候,李蓉单手支颐,趴在桌上摆弄一只好看的金镯子。
李蓉见李蕖进门连忙起身:“三妹,他要取世子性命投诚你。”
李蕖见李蓉状态很好,放下心来。
“今日他从你这里离去之后,怕是再也近不得萧琮的身。”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
姐妹今日卧在一处,闲聊彼此。
至河州已十一月中旬。
李蕖刚到河州,便收到周缙已取中州的消息。
而这段时间,萧琮已经将南北境线推到了淮岸。
只在上流社会有影响的权利之争,到了一触即发可能影响百姓的地步。
李蕖看时代的洪流湍急前行,尚不能左右。
她给周缙绣的香囊,已全部是平安寓意的图案。
‘相思无尽难成眠,盼君归期早日还。’
她思念他,且盼他平安。
第146章 正文完
周氏拿下中州,萧琮左翼被扼,南侵先机尽,止步于淮岸北。
周氏再次用武力值威胁萧氏,强势登上谈判桌。
这次的谈判同上次京地城外十里亭周缙和萧琮的定约不同。
这次的谈判背后,竖着双方战旗。
谈不拢,起战火是大势所趋。
周氏的耐心在这三百年中耗尽了。
但萧氏还是天下人眼中的正统。
且萧琮称帝,燕地和京地便合二为一。
加上萧琮拿下淮岸北,实力壮大。
萧氏弱周氏的死局,被萧琮成功盘活。
萧氏对周氏,也不惧。
都有掀桌的底气,却不知为何,双方似被按下暂停键,全部停止攻伐。
默契的选择和谈为先。
*
大雪覆盖天地,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冷些。
李蕖在雪泉庄办宴,邀请河洲各世家小姐以及官眷至温泉庄泡泉。
她第一次自主办宴,还是在年关之前,北境线紧张的时候。
各世家皆以为有深意,纷纷响应。
香车宝马从河洲城绵延至雪泉庄。
近得李蕖身的皆是至亲或者顶层世家的夫人小姐。
唯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龚夫人黄氏,打扮利落寻常,在主屋同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的贵妇人千金门同座。
李蕖同诸位说话,有二房乔大嫂子在一边热场,氛围和谐。
忽有姑娘吵嘴声传来。
“我学辨菽麦、理丝枲,将来才能掌中馈。你骑马御风再厉害,夫家也不会看得上。非女子之道也。”
李菡:“姐姐短视。学艺就像开窗户,看得远,才不会被关在黑屋里!乃为自己,非为夫家。”
“女子学艺,终究要为‘正位内’,恪守妇道,主理内务。你不理女诫女德,反而喜欢思辨御马,本末倒置。”
“姐姐似那不可语海的井蛙。”
“若我说的不对,你可敢反驳?”
李菡终于找机会将三姐交代的任务说出。
“若女子学才,仅为端操以事夫主,我三姐何至于在清谈会上为女子辩?”
事涉李蕖,敏感至极,立马就有嬷嬷出面,不管吵嘴的是哪家小孩,捂着嘴便将两人带出去。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李蕖笑着开口:“今日宜笑谈,不如请诸贵女上前,容我认识认识?”
乔大嫂子立刻附和:“我那侄女儿皆善学爱读,弟妹不若叫上前看看?”
李蕖看诸位贵女作甚?
南地自立板上钉钉。
难道是为了三爷日后登位广纳后宫挑选良人?
众人不明所以。
但,能在未来皇后面前露脸,机不可失。
“今日小女正想瞻仰三夫人风仪。”
已经有聪明的人主动走至堂中,拜下。
“白氏女娥观,给三夫人请安,三夫人万福。”
乔大嫂子给自己几个侄女使眼色。
乔氏诸女立马上前。
齐州那边的事情已定,乔大嫂子的独子周业琼被调至阳平。
阳平乃南地腹地,虽依旧在伍,但无性命之忧。
她是坚定的李蕖党。
如今不管李蕖为何顾,她都支持。
六女分两排落座,龚夫人笑着开口。
“素来听闻高门贵女博学多知,今妇有两辩,不若请贵女们言。”
“其一……”
李蕖河洲办宴的同时。
站在淮岸之北的萧琮,在距离她最近的北地土壤上,最后一次遥望她所在的方向。
陈皋上前拱手:“殿下,该北归了。”
“晚了,可能会误登基吉时。”
晓左替他牵来马匹。
萧琮又站了一会儿,在陈皋再次开口之前,后退一步,走至马旁,抓鞍上马,一甩斗篷,安坐提缰,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他说想要看看淮水,可淮水有什么好看的。
晓左叹口气,打马跟在左右。
他一个看过自家主子和三姑娘过往的奴才,实在接受不了如今主子孤身寂寥的模样。
五大三粗的汉子被风雪迷了眼睛。
他都觉得悲伤,殿下心里得多难受啊。
萧琮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给中州去信,约周三爷一见。”
陈皋带人拱卫他,闻言上前开口:“殿下登基之后,同周氏谈判更利。”
萧琮勒住缰绳,目视远处拖家带口,在风雪中赶路的百姓。
百姓恐战,特别是淮岸两边的百姓,有的往南投亲,有的往北投亲。
就怕有一天打仗,骨肉相隔两岸永不得见。
萧琮:“让百姓过个安稳年,吉日着钦天监再挑便是。”
言罢,打马前行。
陈皋跟上,欣慰开口:“殿下仁善。”
*
时十二月初二,周缙和萧琮在鹿邑见面。
阳冷交侵,四面透风的凉亭,两人只带近卫上前,双方身后心腹幕僚,守卫皆严阵以待。
周缙配了吸引人眼球的香囊。
香囊上绣着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红色萘果。
他还特意挑了一身深颜色的衣裳,衬的香囊更扎眼。
他到的时候,萧琮在凉亭中煮茶。
周缙站在桌前,迟迟不落座。
萧琮将茶分好,推了一杯给周缙:“看到了,别炫了。”
周缙拂随意拂了一下腰间的香囊,吓得萧琮身后的晓左神经紧绷,就怕周缙突然偷袭。
骚包的红色在腰间晃动两下,周缙一撩衣摆坐下。
“世子贵气天成,亲手煮茶,仪态万方,看愣了,没有炫耀内子亲手所绣香囊之意。”
萧琮捧起一杯茶。
茶香四溢,并未放花瓣。
萧琮将茶杯握在手中暖手,抬眸看向对面的老男人。
“从今往后,以淮水为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周缙:“凤翔府归周。”
“凤翔府在淮水以北。”萧琮语气很平静,“归吾。”
“包括中州。”
周缙:“食言而肥,燕世子在京城外十里亭可不是这么说的。”
“世叔也未曾守诺,动了凤翔府。”
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假傻子。
真正决定谁说话算的,是手里的势。
他们双方都有一战之力,如今最怕天下乱的是百姓。
“吾会在登基日昭告天下,三百年前萧周两家同打天下,约定以淮水为界,萧北周南,二分天下。”
周缙提醒:“是以黄河为界。”
萧琮;“世叔,三百年前周氏输了,胜者为王败者寇。”
“如今,周氏危我萧氏,亦是同样的道理。”
“周氏想要名正言顺自立,便以淮水为界,否则战也无妨。”
他视线转移至亭外:“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