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在廊上晒太阳,有屏风挡住了来往冷风。
胡姨娘翘着兰花指将烤好的柿子夹到了李蕖面前的碟子中,满脸不忿。
“三爷真是小肚鸡肠!”
“我们这么漂亮的李妹妹他也忍心冷着。”
“要我说,就不要搭理他!”
“过两天我们家梅林开园,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散心!”
“理他作甚!”
埙姨娘剥了一颗龙眼,点头赞同:“喜欢的时候,费尽心思困在身边,不高兴了就晾在一边,确实不是玩意儿!”
“她家还有马场,还有赌马赛,回头好好玩玩。”
胡姨娘接话:“我让家里给你送了请帖,你收到没?”
李蕖点点头:“收到了。”
她的笑容明显少了。
三位姨娘对视一眼,皆是爱莫能助的叹息。
东扯西聊的闲扯一会儿,几人便以回去帮二夫人处理中馈为由告辞。
晚些时候,铮姨娘为她送了今年公中打的首饰。
这是姨娘份例。
李蕖请铮姨娘到屋中上座,喝茶。
铮姨娘指着托盘中六件套的金钗步摇明月珰道:“我们到手的只一件,夫人对你倒是偏心哩。”
李蕖诧异:“怎会?二夫人口碑很好,从不徇私。”
“不知道,我们也不敢过问哩。”
铮姨娘斜斜靠在椅子上,风情万种,眼神打量着李蕖,似笑非笑。
“若不是夫人偏心,那就是三爷贴补哩。”
“说来,我跟胡姐姐和埙姐姐没办法比。”
“我身份低贱,原是二爷养着玩儿的。”
“因为生了哥儿,二爷也不是官身,夫人开恩才迎回府抬了姨娘,让下半生有了着落。”
“我无依无靠,只能靠着二爷,所以从未跟二爷生过龃龉哩。”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也不是想要劝妹妹什么。”
“只是想说,妹妹不要人云亦云。”
“这人投胎,犹如花瓣随风舞,有的落到了贵人手里,有的落到了粪坑。”
“粪坑的花瓣归途,怎么能跟贵人手里的花瓣比哩?”
她这般剖白,算是肺腑之言。
“生活万般无奈,想好自己要什么才好哩。”
李蕖赶紧道谢:“妹妹多谢姐姐关心。”
“嗯,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差人去通知我一声哩。”
李蕖送她到门口,看她头上摇曳生姿的步摇,微微出神。
三六九等的人,有三六九等的活法。
“姨娘,跟三爷主动服个软吧。”徐嬷嬷建议。
“胡姨娘和埙姨娘有家世依仗,姨娘家世单薄,若真跟三爷离心,吃亏的只有姨娘。”
盼着李蕖先服软的不仅徐嬷嬷一个。
还有等在眠晓居的周缙。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书桌上绣花被剪的乱七八糟的荷包,一直等,一直等。
没有等来她,却等来了送膳的白十四娘。
他心情差极:“让她进来!”
他幼稚的选择了让她嫉妒的方式来刺激她。
他想象中被刺激到的人,却在挑去卫氏看梅海和赛马那天要穿的衣裳,和搭配的首饰。
第61章 低头
随着人掀帘子进门,屋中烛火亦随风摇动了一下。
站在屋外还觉得脸颊冰凉,入了眠晓居便觉暖意袭来。
白十四娘进门之后,解了身上保暖的斗篷交给丫鬟,露出了内里极其凸显身材曲线的粉色衣裙,温温柔柔的上前给周缙行礼。
“妾给爷请安。”
“妾新学了两道菜,请爷品尝。”
周氏未来南地势力的掌权人,逼急了有资格掀桌子跟京城那位扳手腕的存在。
想要搭上的人数不胜数。
奈何他甚少在河洲驻足,无人了解其脾性喜好。
从他回河洲起,各方人都在铆足了劲的试探、靠近,企图攀上这棵能在南地直通云霄的大树。
白家走商,更离不开周氏的照拂。
白十四娘是带着家族给的重担入的清槐院。
她要的不是周家三爷的爱,她要的是周白两家无法分割的纽带——周三爷的子嗣。
而今天这身粉色学的谁,不言而喻。
她似是习惯了周缙的沉默,自顾自的跟丫鬟摆好了饭菜。
犹犹豫豫,终是盛了一碗加了料的汤,袅娜着身姿送到了他的手边:“您尝尝看,这是今儿厨娘新教给妾的豆脯海鲜汤。”
周缙的眼神至始至终落在书桌上那破损的荷包上。
荷包上绣的是红豆。
红豆寄相思。
若是没有皓月的事情,她是不是会甜蜜蜜的笑着跟他说:
缙郎日后出门定要戴着它,您想妾了,就看看这荷包,妾定也在想您。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
蓦地,微不可察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幻想破灭。
脑海中是那娇软的人儿躲在廊柱后面,红着眼眶目送他离开的复杂眼神。
心口莫名又堵又烦躁。
表现在外,便是冷肃的气压越发可怕。
本就心虚的白十四娘察觉,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恭敬立在一边,袖中的双手忍不住抓紧了帕子。
蓦地,周缙动了。
白十四娘吓了一大跳。
周缙抬手拿起荷包,仿佛没察觉到白十四娘的异样。
他取出了荷包里面的便签。
想要知道她给自己写了什么甜言蜜语。
拆开被她折成了花瓣形状的便签。
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酷酷的男卡通头,一个开心贴着男卡通头的女卡通头。
她的心思总是这般细腻甜美。
只是纸上的字不再是什么黄昏后,柳梢头。
而是让他看了之后头皮发麻,浑身颤栗起鸡皮疙瘩的二十二个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捏起折痕斑斑的纸片,眉头狠狠的拧起来。
他未料她的心中除了装着儿女情长,竟还装着大道理想。
这二十二个字言简意赅,震耳发聩,让他内心大为震撼。
她可是个困于内宅的小娇娘啊。
何来的眼界?
这一刻,周缙又想到了北地那‘陌上人如玉’的燕王世子。
萧琮竟对她这般好吗?
好到可以让她听政事?好到跟一个女子谈理想?
跟他一比,自己又算是什么?
一向高傲俯视众生的周三爷,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自愧不如之感。
接踵而至的,便是危机感。
若这是萧琮的理想,那萧琮日后无疑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不仅是政治上的劲敌,还是抢夺她芳心的劲敌。
他不由想的更多。
是不是萧琮不肯给她她想要的爱,她才逃的?
他自始至终不相信她对萧琮无动于衷。
抬手捏了捏眉心,他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那碗汤上,他转移视线,看向白十四娘:“好喝吗?”
白十四娘浑身一抖,对上周缙黑沉漠然的眼神,陡然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她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内宅姑娘,在内宅有点小聪明,真对上了身上积威深重,不怒而威的周缙,瞬间便如被照妖镜识别的妖魔鬼怪。
泄了气,瘫软在地。
“三爷饶命!”
她想到九姐的下场,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嘴上只有一句:“三爷饶命。”
周缙看着匍匐在地上颤抖的身影,想到了她第一次匍匐在他面前的时候。
她那时无疑也是怕自己的,那小心翼翼的眼睛骗不了人。
但她不抖,相反,她镇定从容,思路清晰,能说会道,滑不溜秋的想要从他的獠牙中脱身。
那时,他内心是惊喜的。
他想,他的女人,就该这般貌美无双,又机敏聪慧才对。
那晚,他吃了她的冰碗,确定了想要她的想法。
既然想了,那就做。
她跟自己想的一样美妙。
就是有点辣。
下手打他的巴掌又狠又厉,抓他的时候,真真是下了死手。
他征服欲爆棚。
女人的力气天生比男人弱,她的双手被他用腰带绑了起来。
她气哭了,骂他不是人。
还骂了很多的难听话,他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她软软白白,香香嫩嫩……
突然被酥爽的回忆袭击了大脑。
他顿觉口干舌燥,微微抬头,松了松衣领,才能让呼吸更顺畅一些。
他沉声问白十四娘:“放了什么?”
白十四娘又羞又怕,眼泪和汗水一起往地毯上落。
“是,是,是合,合欢散。”
“只,只一点点,真的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