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细细琢磨,觉得女儿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转念又想起婆婆前日递来的话:“你祖母前儿个也与我提了晴儿,说是要给这丫头一场天大的富贵。她道晴儿是你自幼的伴读,规矩学问都是极好的,既然世子喜欢得紧,都求到她老人家跟前了,不如就抬举晴儿给世子做个妾。也能时常劝世子进益,总强过她一个孤女出府去受那风霜之苦,岂不是强上百倍?”
“母亲糊涂,此事万万不可。”傅静妤听到此处,再难忍耐,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心底暗恼母亲耳根子太软,轻易就被祖母拿捏。只是糊涂至此,也着实令人头疼。
被女儿接连否决,林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悦:“怎就不可了?一个奴婢,难道还嫌弃主子不成?”
傅静妤面色微沉,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声音也冷了几分:“二伯和堂哥什么德行,侯府里谁人不晓得,除了咱们大房还算干净,侯府但凡有些姿色的丫头,哪个没被他们两父子沾染过?
晴儿是我多年伴读,情分不同,我怎能眼睁睁推她入那火坑?
即便不论主仆情谊,让外人知道堂妹的贴身婢女跟了堂哥,到时候要如何议论我这个太子妃的闺仪清誉。
倘若二房再传出什么父子聚-麀的丑闻,世人只会说是我这婢女不知廉耻,我这个主子也不会是什么好的,届时,我这个东宫太子妃还有何颜面立于人前?陛下又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媳?”
林氏听罢,惊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软软地倚靠在凭几上才勉强撑住身子。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自己又被婆婆算计了一遭,心中又悔又怕。
当下,她连放晴儿出府也觉得不妥了,二房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若真把人再弄进府里,后患无穷。她急切道:“就算放她出去,也绝不了二房的龌龊念想!不如……不如想法子一劳永逸……”话说出口,却又没了章法,只觉心慌意乱。
傅静妤听得额角隐隐作痛,疲惫地叹了口气:“母亲,女儿尚未出阁,无端处置了从小跟在身边的伴读婢女,外人会如何揣测?有心人必定借题发挥,只会咬着不放编排女儿的错处。
没人会去深究一个婢女犯了何错,他们只会说我刻薄寡恩,连贴身之人都容不下!皇家又怎会要一个不慈的太子妃?
更何况,女子出嫁前夕,贴身婢女无端暴毙乃是大不吉之兆!二房正等着看咱们大房的笑话呢!母亲就莫要再跟着裹乱了……”
恰在此时,林氏的心腹嬷嬷进来回话,说三爷傅珩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奉旨先进宫面圣去了,不知几时才回,已传话让府里不必再等。
林氏心知方才的话惹恼了女儿,正不知如何转圜,忙顺着嬷嬷的话头道:“你三叔此番回京,多半是为你与太子的婚事。你日后在东宫,还需仰仗他在朝中照拂。待见了面,定要好生请安问候,莫要因久不见便生分了。”
傅静妤见母亲终于不再纠缠晴儿之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低垂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憎恶与厌烦。今日之事,表面是为个奴婢,实则剑锋直指她这未来的太子妃。二房这笔账,她傅静妤记下了,来日定当连本带利讨还。
因着大小姐傅静妤一早便去了燕拂居,碧琼苑便无人再来回话,孟清辞自然也无从知晓三爷傅珩并未归府,而是径直入宫面圣去了。
她只默算着时辰,料想此刻阖府上下必是齐聚前厅,迎接那位久未归京、位高权重的三爷傅珩,大房没空儿和她使猫腻,她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库房去。
“呦,我当是谁呢,要下钥了,还来库房,原来是晴儿姑娘,真是稀客。”库房管事陈有荣见了她,脸上堆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孟清辞只当未见,目光平静无波:“陈管事多担待,碧琼苑近日忙的不得了,才晚了,但大小姐的嫁妆耽误不得,烦请将老夫人添给大小姐陪嫁的那对羊脂玉如意取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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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了[三花猫头],敲重点[鸽子],男主封建老古板,因不会谈恋爱而引发的强取豪夺惨案,年龄差十。
第二章 清风峻节
“晴儿姑娘,稍等会儿。”陈有荣慢悠悠的呵呵笑两声,招呼婆子给孟清辞上了杯茶,转身掀帘子进侧间忙去了,只听得算盘被打得噼啪作响。
孟清辞清凌凌的眸子扫了一眼婆子上来的茶,还有两盘芙蓉酥糕点,打发带着的两个小丫头吃了,她自己一口未动。
孟清辞直忍到天黑掌灯了,陈有荣才从侧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长方的漆木盒子:“劳晴儿姑娘久等了,最近帮着大小姐准备嫁妆,库房里乱的很。”
大小姐的嫁妆都是经了孟清辞的手造册的,多少是出自侯府库房她会不清楚,老夫人不过拿几件好看又不贵重的给大小姐充门面,何至于弄乱库房,陈有荣是连敷衍她都不走心。
“辛苦陈管事了。”孟清辞明知道他不怀好意,还是要和他客套,一面让小丫头接过盒子,打开检查无误后,再不和陈有荣耽搁,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
陈有荣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像是往园子里去了,咂摸了两声:“难怪侯爷惦记,就这身韵,这性子,馋人的很。”
副管事从侧间出来,瞥了眼外面,人影都没了,疑惑问他:“这不是世子爷的吩咐,怎么又是侯爷了。”
陈有荣是个笑面虎,他拍了拍副管事的肩膀,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孟清辞从库房出来,见无人跟着,低声打发其中一个小丫头去燕拂居:“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是大小姐打发你过去大太太处,若是巡不见大小姐,就去前头席面上。
见了大小姐,回禀说我去库房取了老夫人给添妆的这对儿玉如意,怕天黑摔了,让人提着灯笼,到碧琼苑后门外的竹林里迎一迎。”
小丫头乔儿得了话儿,应了声,加快脚步去了,心头疑惑:竹林那边晚上黑灯瞎火不掌灯,回碧琼苑还绕远。若要人迎,叫她回碧琼苑喊人不是便宜,真是想不通呢,颠了颠手里几枚赏钱,再不多想,叫她做什么听话便是。
孟清辞趁着夜色,带着另一个丫头柳春脚步一转,急匆匆的朝着反方向无衡山房的方向而去。
柳春怀里抱着,装着玉如意的漆木盒子,紧跟着孟清辞,神色略有些紧张。
在碧琼苑的二等丫头里,柳春最出挑,孟清辞离开,柳春便要升上一等顶缺,跟着大小姐陪嫁去东宫。
所以柳春比旁人知道的多些,平日和孟清辞走的也近。
今儿这遭,柳春都看出来了,库房拖到天黑才放她们走,明显是要给她们做局,回碧琼苑需的从侯府园子里走,大晚上的,眼看各处都要下钥,指不定有什么乌七八糟的等着她们。
她们要从竹林穿回去,就要路过无衡山房,这一圈儿下来,得走小半个时辰。
无衡山房是傅老夫人给府里三爷安排的住处,只这位三爷自小跟着傅太夫人在祖宅,虽然无衡山房平日着人打理,却是侯府的偏僻处。
柳春是跟着大爷从祖宅过来的家生子,对安义侯府主子们的事情,多少听老子娘说过点。
傅老夫人如今看着是安义侯府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压着大房抬不起头,自己儿子一个继承了侯府爵位,一个是位极人臣的二品大元。
实则当年傅老夫人王氏,一眼相中老侯爷,不顾老侯爷已有夫人,仗着新朝初立,陛下要平衡新旧朝臣,王氏走了太后表姨的路子,以前朝傅氏是否对陛下忠诚为由,逼妻为妾,请太后懿旨嫁进傅家。
在老家安义侯府,傅家没一个看得上这位逼妻为妾嫁进来的主母,傅太夫人甚至连中馈就不给王氏管着。
为此大爷从嫡长子变成庶长子,老侯爷更是以各种理由从不踏入王氏院子半步,直到后来,王氏再也忍无可忍闹翻了天,非要把大爷抢过去养着,还扬言要闹到陛下跟前,状告老侯爷宠妾灭妻。
老侯爷为了傅家委曲求全,这才有了二爷,本来太夫人是要把二爷也养在身边的,只王氏拼死不同意,结果溺爱过度把二爷养歪了。
王氏不死心,又使了手段才有了三爷,为此还伤了老侯爷的根本,太夫人震怒,三爷一出生便给抱走养在身边,也不许王氏时常探望。
王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把主意打到大爷的生母身上,将人害死,老侯爷再也忍无可忍,直接将王氏和二爷送到京城安义侯府,扬言生死不复相见,没几年老侯爷自己也死在了平乱的战场上。
若不是两年前大爷调任京畿,他们才不会住进京畿的安义侯府。
“晴儿姐姐,真要从竹林穿过去?若是在竹林被世子堵到,那儿比园子更偏僻,三爷毕竟是世子的亲叔叔,只怕到时候只会袖手旁观,或是帮着遮掩。”眼看着越走越安静,天色彻底黑下来,柳春心跳的砰砰,不免牢骚一句:“这两年,侯爷与世子行事越发荒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