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珩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谴责与轻视刺得心头一窒,竟一时难以迎视。随即,汹涌的怒意压过了那一丝心虚。
“张大夫随我出去仔细说。”霞光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忙拉着张合出去,亦将其余人等遣了出去。
傅珩细长的眼尾因怒火而泛红,他薄唇紧抿,袖中双拳紧握,绷着一丝理智问她:“我自认待你周全妥帖,哪点配不上你,叫你厌恶至此,你就这么狠,宁可吞服朱砂自损其身,也不愿怀我的骨肉。”
孟清辞撑着虚弱的身姿,一手捂着发疼的腹部,身体内有温热奔涌,她冷笑一声:“你承认了,你不过是个卑劣无耻之徒,只会使不光彩的手段达到目的,我是万万看不上你。”
这番话如同利刺,扎得傅珩一时语塞。不待他反驳,孟清辞又冷冷道:“你为老不尊,若再大几岁,你都能当我爹了。我得多想不开,才会瞧上一个比我大十岁的老男人?”
这话正戳中了傅珩的肺管子,他眸色骤沉,语气森寒“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若我不使些手段,你怎会甘心跟我?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自己求我的?我未曾逼你半分,若是没有我,你也躲不开傅鸿轩的算计。”
“你与他又有何分别?何况我只求你那一回。若不是你,换作别的男人,也一样可行!”孟清辞越说越气,声音里透出委屈,他个老色胚真是好意思说,反正撕破脸了,她不管不顾,语带嫌弃:“谁愿意喜欢一个心思深沉阴郁的老男人?年轻郎君体贴温柔,不知比你好上多少!况且你年纪不小,功夫却差的很。”
孟清辞在侯府忍了十年本性,和侯府的各色人周旋,总算出府以为可以做回自己,如今叫傅珩紧制在身边,十年期盼一朝成空,怎么也没法一忍再忍,为了自己乳|腺好,图个心头畅快,索性豁出去了。
一股暴戾之气自傅珩胸中翻涌而起,若不是确定她初次跟了自己,她如此孟浪,定是饶不了她。
他被她言语刺伤的不甘与几近疯魔的占有欲如野火燎原,顷刻间焚尽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一挥袖,将桌案上的物件尽数扫落在地,就连价值连城的瓷器、珠帘、摆设等也无一幸免,碎裂之声刺耳惊心。
门外,墨简听得胆战心惊,唯恐下一刻主子便会失控将孟姑娘掐死,他就没见过这么敢说的姑娘。
墨简想到那句‘功夫差的很’,浑身打了个激灵,怕主子出来见到他在外面,激愤之下将他灭口了。
宣泄过后,傅珩复又立于床榻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孟清辞,傅珩忽然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傅晏桉那等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玩弄于鼓掌的毛头小子?你未免太过天真,从来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倨傲的睥睨她,声音低沉却慑人:“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你。”
孟清辞见怎样激他都难以令他生厌,索性转身面向床内躺下,不再理会。
傅珩见她油盐不进,怒喝道:“来人!将伺候她的人全部拖上甲板,重打板子!打到她认错为止!”
孟清辞头也不回,只冷冷一嗤:“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你又凭什么觉得能用几个下人的命拿捏我?我又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烂好人。这一船的人都看不住我,你就算全丢进海里,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傅珩气得手指发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见她此时虚弱的气若游丝,卧着身子忍着疼痛,又拿她发作不得。
一股怒气郁结胸间,他猛地一拂袖,愤然离去。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墨简额角沁出细密冷汗,步履轻悄几无声息,紧随在傅珩身后。
傅珩猛地疾行两步,却骤然止步转身,盯着墨简沉声问道:“我当真……就如此之老?”
墨简霎时脸都白了,心中叫苦:孟姑娘方十六,您已二十有六,这怎不算老?
可面上却慌忙恭声道:“主子正值盛年,英姿勃发,闽广之地倾慕您的贵女不知凡几。”他喉头一滚,又硬着头皮劝:“孟姑娘尚且还小,难免气盛,之前受了委屈一时转圜不过来,您何必和她置气,此刻她身子正虚,最需体贴照看。姑娘家心思软,您好言抚慰几句,多半便回心转意了,气头上的话岂能当真?”
“你倒是懂的多。”傅珩又想那句‘尚且还小’,这岂不正坐实了他年岁老大?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冷声喝道:“叫霞光过来!”
傅珩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跪在眼前的霞光,声音低沉:“听闻你与她自幼一同在老侯府中长大?”
霞光原以为此番前来必是领受责罚,不料竟只是问话,心中稍定却仍不敢放松,战战兢兢地答道:“是。”
傅珩忽然忆起在姚府后宅,孟清辞意识昏沉时曾低声呼唤的那个名字,那分明是个男子的名字。
一贯自持的他眸中倏地燃起暗火,语气愈发沉冷::“她自小可有心仪的男子?”
霞光微微一怔,凝神细思片刻,谨慎地摇了摇头:“姑娘自幼随大小姐居于深宅,平日只随女先生修习功课,极少见外客。更何况她一心盼着离府自在,与府中诸人并无什么情谊牵扯。”
傅珩并不放过,紧接着追问:“那府外之人呢?”
霞光又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终是恭声回道:“奴婢未曾听说,姑娘与外间男子有何往来。”
傅珩面色未霁,见再问不出什么,他挥手令霞光退下。
转而唤来墨简,命他详查孟清辞这些年在侯府中所接触之人、所行之事,事无巨细一一上报,更要彻查她被卖入府之前的出身来历。
独自坐在书房圈椅中,傅珩眼前又一次浮现孟清辞那日神志不清的模样,她当时将他认作了旁人,对那人乖巧又极尽依赖的模样,是他从未得见的柔顺婉转。
一念及此,他几乎难以抑制胸中翻涌的戾气。半晌,却忽地低低冷笑出声。
倾心他人又如何?既已跟了他,早晚心也是他的。
呵,说他卑劣无耻,她还没见过他真的卑劣,还竟敢嫌弃他不|行!他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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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有哪个穿越女,忍了十年还能忍古人的那一套,
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女主的大小姐脾气爆发了!
[比心][让我康康]
傅珩:乖乖,我还没有真的变|态,你恐怕理解错了。
第28章 言辞孟浪
霞光从傅珩的书房出来,急忙赶回卧房探望孟清辞。只见她蜷缩着身子侧卧,双手捂在小腹上,人已昏昏沉沉地睡去,鬓角早已被细密的汗珠浸透。霞光看得心头一紧,取出帕子,极轻极柔地替她拭去汗珠,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梦。
她仔细拢好幔帐,转身唤人进来,示意她们轻手收拾屋内。一应用具皆悄悄撤换一新,又特意吩咐小丫头在外间守着,怕孟清辞醒来无人可唤。
霞光自己则拿着张合开的药方,未假他人之手,亲自煎了药。
小丫头茂儿在一旁帮着忙,时不时用袖子抹眼泪,抽抽搭搭的。
霞光瞥她一眼,问:“哭什么?”
“差点被拖到甲板上打板子,吓死我了,真以为这回没命了。”茂儿哽咽着,不敢直言埋怨主子,却仍小声嘟囔:“姑娘平日那么好说话,竟一句也不向爷求情。”
霞光冷睨她一眼,收了手里扇风的扇子,熄了灶火,起身食指狠狠一戳茂儿的额头,斥道:“分不清好赖的小蹄子,吃了多少的黄尿,脑子浑成糨糊了?还不赶紧跳海里洗洗!姑娘要是真求一句情,你这会儿身子早凉透了,叫扔在海里喂鱼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这话若让主子爷听见,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茂儿肩膀一缩,顿时噤了声,再不敢多嘴。
霞光吩咐她把这里收拾干净,自己则端起药碗转身离开。心中暗忖:墨松调教的什么东西,半点规矩也不懂。
霞光回到卧房,吩咐小丫头在外守着,自己轻步走进内室。她利落地挽起床榻两边的幔帐,俯身柔声唤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再睡吧,夜里也能好受些。”
孟清辞本就睡得浅,迷迷糊糊转醒,只觉得小腹处抽痛更甚先前,蹙眉强撑着转身。
霞光见她绵软无力、眉头紧蹙,连忙扶她稍稍坐起,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这才将药碗递过去:“姑娘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像奴婢这样命贱的,若是病了,若是病得重了,只怕要被挪到外头‘将养’,是死是活看老天爷。”
孟清辞知道霞光是好意,只霞光不知道,她又怕死又怕疼,天知道她中了‘离不了情’的时候,花了多大的勇气才给了自己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