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心中百般不愿,墨松却丝毫不敢表露。这位本就不好伺候,也知主子爷,怎么能日日得罪于她,叫她白日里变着法子折腾人泄愤,
今日竟突然说要往大雄宝寺去,那可是出城了,若是出了岔子,有个闪失,他可担不起责,一时并不敢擅专,僵立在马车外,愁容满面,迟迟不应声动身。
孟清辞倏地掀开车帘,冷着脸,讥笑一声:“若是拿不准主意,便速速去问能拿主意的人,少要摆出这副脸子在此拖延,怎的,我不仅要看你主子的脸色,如今连他底下人的脸子也要一并瞧了?”
墨松忙躬身赔笑:“哪能呢!主子交代了,出门在外都听姑娘的,姑娘想去哪里都成。”
孟清辞闻言,猛地一甩手,帘子应声垂落。
墨松不敢耽搁,急声吩咐门房进去禀报傅珩。心下却早已盘算清楚:若主子不允,便立刻骑马去追,也是来得及。到时候他再打到回府,姑娘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两边不得罪。
不过,墨松想,以主子近些时日的脾性,多半是允的。
孟清辞与傅珩相处这些时日,觉察傅珩对她似乎放松了些许警惕。她心中暗自计量,觉得时机已至。便定在今日出城,便是想瞧瞧,若真离了傅珩身边,那所谓“种香”究竟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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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生物钟到这里了,只能这个时间更新,但是保障日更,如果不更一定会说,感谢大家这么喜欢。
我很久不写,所以这个文主要以男女主情感线为主,权谋剧情只辅助,不会曲折复杂,如果喜欢权谋可以留言告我
第32章 今日轻些
傅珩说这‘种香’于她无害,那若是,那若她在寺中住上几日都无碍,岂不是离开傅珩也无所谓。虽然希望微乎其微,孟清辞还是想要试一试。
鎏金错银的朱班轮轧过官道发出沉稳的辘辘声,在尘土轻扬中不时闪过一抹耀眼的金光。
剔红漆艺雕缠枝莲纹的马车,配青缯为表、朱绫为里庑殿车顶。四角坠着金线流苏,巡抚府的铜牌挂在一角,随着马车行进轻轻摇曳,映着日光流转生辉,极尽奢靡。
霞光坐在铺着软绒绣垫的车厢内,忍不住好奇问道:“姑娘不是不信神佛,怎么突然要去大雄宝寺?”
孟清辞纤指轻撩绣云纹车帘,望着城外郁郁葱葱的景色,唇角微扬,漫应道:“城里逛腻了,出来透透气。我不信,你不是信嘛?正好叫你上柱香。”
她忽而眼波一转,玩味地瞥向霞光,意有所指地朝车外骑马随行的墨松一扬下颌:“正好也给你自己求个姻缘。”
霞光霎时红了脸,佯怒扭过身子:“姑娘尽会取笑我!”
孟清辞仍望着窗外,语带调侃:“我这双眼睛又没瞎,你俩天天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我想装作不知都难。好霞光姐姐,若不是我,你们哪来这么多机缘?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包个媒人红包呀。”
“姑娘做了主子,反倒越发没个正经了!只知道打趣做奴婢的,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霞光耳根通红,低声嗔道。她羞得咬住下唇,索性扭身朝向车门,打定主意不再理她。
见打消了霞光的疑虑,不再试探她。孟清辞唇边凝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仍旧转眸望向窗外,悠然赏看那一派明媚天光。
邻近大雄宝寺,忽见路边停着一辆抛锚的马车,显见是车辕断了,无法前行,车夫一脸难色。车边立着一对主仆,衣饰不俗,却面露忧色。
渐渐由远及近,随风隐约传来那婢女带着哭腔的抱怨声:“他们算什么长辈,不止要吃绝户,还处处为难小姐,分明是故意——”
孟清辞与那站在车旁的小姐目光倏然相触。不过一瞬之间,车辆已擦身而过。
孟清辞想到那女子温婉中透着坚韧的双眸,她心中微动,抬手叩响车壁,扬声道:“停车。”
墨松闻声勒马,轻驱坐骑至车窗旁,俯身恭敬问:“姑娘有何吩咐?”
孟清辞吩咐他:“去瞧瞧方才那对主仆,想来是马车坏了,你们去搭把手。”
墨松回头望了一眼,不敢拂逆这位小祖宗的意思,当即应了声“是”,旋即策马转身,扬鞭而去。
孟清辞又对霞光道:“他一个大男人,多有不便,你也随去看看,荒郊野外的,一位闺阁小姐,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并一个车夫,终究不妥,恐遭不测,去问问,可愿与我同车前往大雄宝寺,之后再作打算。”
霞光闻言应了一声,利落地掀帘下车,朝那抛锚的马车方向走去。
不多时,车窗外响起一道清婉柔和的女子嗓音:“今日马车坏在此处,进退两难,多亏得遇姑娘心善,愿载我们主仆一程。朱幼宜在此诚谢姑娘恩情。”
孟清辞隔着车帘温声应道:“不必多礼。朱姑娘若不介意,便请上车来罢。”
待朱幼宜主仆登上马车坐定,朱幼宜再次向孟清辞郑重道谢。
孟清辞轻摆手里的团扇:“举手之劳,不必再提。”
此时,墨松于车外回禀:“姑娘,那马车车辕断裂,一时难以修好。”
孟清辞何其聪敏,早已从朱家主仆先前在路边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几分端倪,便吩咐道:“派个人随车夫去朱府,叫他们遣人来接。”
墨松刚应声欲走,孟清辞却忽然叫住他,问道:“是哪个朱家?可是经营染料生意的朱家?”
朱幼宜不料她竟识得自家,应道:“正是。”
孟清辞蹙了蹙眉,语气转冷,不客气道:“去,叫人去问问,他们朱家是不是买卖要败了,自家小姐出门,竟连个像样的马车也拿不出手了。”
朱家不过一介商贾,被巡抚府的人出面敲打,只怕要吓破胆。
墨松不知姑娘为何要管这个闲事儿?但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儿,便叫来个口齿伶俐的仆婢,仔细交代一番,打发这仆婢跟着车夫回城去。
方才马车驶过时,朱幼宜匆匆一瞥,只觉车中女子容貌极盛。此刻近看,更觉她年纪甚轻。
但见孟清辞梳着妇人发髻,朱幼宜不由心生疑惑:既已出嫁,为何仆从不称夫人,仍称其“姑娘”?
她刚才瞧见车辕处悬挂的巡抚府徽记,忽想起近来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都说巡抚傅大人身边新添了一位佳人的风流韵事。
朱幼宜心下顿时了然,眼前这位,恐怕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人物,虽得大人宠爱,却并非明媒正娶的夫人。
外间皆传此女奢靡无度,尤善蛊惑人心,堪称祸水。然而此刻朱幼宜亲见孟清辞通身清华澹泊、仪态出尘,竟是这般超凡人物,心下不免为她欷歔惋惜。
两人年纪相仿,不多时便攀谈起来。孟清辞才知朱幼宜是朱家的大小姐。
闽州盛产靛蓝染料,此物亦是海贸中极受追捧的紧俏货,而闽州诸多染料商中,又以朱家为首。
昔日孟清辞尚在闽州时,曾帮傅静妤协送往老侯府的各方节礼,因而虽未一一亲见,她对闽州世家豪族却也心中有数。
只孟清辞从前养在侯府的园子里,平日只随傅静妤在女眷间往来走动。她在京畿这两年,容貌较之从前长开了不少,模样已大不相同。况且她不过一个奴婢,谁也未料想她还会回来,故而一时之间,并未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待到了大雄宝寺,两人已颇有一见如故之感。于清静禅房中,孟清辞细听朱幼宜道尽眼下处境,沉吟片刻,方缓声道:“你如今上无父母怙恃,下无兄弟扶持。依宗族礼法,女子本无继承家业之权。眼下朱家的产业楔书及银钱握在你手里,此时为了脸面,你那些叔伯尚未撕破脸皮。待你出了孝期,他们耐心耗尽,便不只是商量,而是明夺强取了。”
她语气转沉,目光清冽:“若到那时你仍不肯低头,他们只须使些银钱打点官府,重立文书也非难事。律例纲常,从来偏向族中男丁,纵使你心有不甘,仅凭一人也难守住你父亲毕生心血。这一切,不知你可曾想过,日后作何打算?
朱幼宜唇线微抿,低声道:“我祖父当年宠妾灭妻,如今几位叔伯皆由继祖母所出。朱家上下早已没有我的亲人,亦无半分可留恋之处。我父生前便防着他们,账本除了我,再无人见过,我早已暗中将现银转走。只是名下产业与铺面数目颇丰,一时难以转手。”
她轻轻一叹,复又道:“城中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无人愿开这个先例,接这烫手的山芋、落下不尊族规,坏规矩的话柄,又平白得罪朱氏全族。可我,更不愿就此便宜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之辈,方才拖延至今。”
孟清辞见朱幼宜虽孤身于世,却是个主意大的,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软弱,更有几分反骨,敢于对抗宗族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