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怨不得她,要怪只怪孟姑娘这男装扮得太过逼真,一言一行风流倜傥,潇洒不羁间不见半分女气,让人晃神间难免心弦一颤,见了多少次亦是情难自控,又想,难怪那红绡眼热的紧,这等颜色,又温润如玉,哪个女子见了不心动?
朱幼宜没好气的推着她进了浴室:“没人在,还装什么,快去洗洗。”
孟清辞从善如流的进了浴室,将中衣解了,同束胸的布条一同搭在架子上,踏入浴桶,人叫热气一熏,精神几分,扬声对外间的朱幼宜道:“今儿周霁宸给我引荐了陈君砚,陈七爷。”
朱幼宜道:“是与浙江知州有姻亲的陈家七爷?”
孟清辞意外问道:“唔?你知道?”
朱幼宜接过婢女送进来的醒酒汤,又把门关好:“怎么不知道,陈老爷子当年也是个人物,商场上手段了得,否则当年也不会叫人觊觎身价。不过嘛,他最出名的,却是人到中年,喜欢上了现在的夫人,他一个鳏夫却喜欢上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小姑娘,也就是陈七爷的亲娘,否则陈七爷怎么能有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侄女。”
孟清辞莞儿:“确实过分,不过这并不稀奇。”
朱幼宜站在浴室外,靠着门框,又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自然没什么,那姑娘祖上做过官的,据说出过官至二品的大员,如今改朝换代没落了,亦不可能叫自家姑娘嫁给一介商贾。”
孟清辞来了兴致,这两人身份可谓云泥之别,她好奇问道:“后来呢?”
朱幼宜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陈老爷待夫人确是真心,当年陈老爷也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家那时虽已没落,陈老爷却毫不介意,不仅出了丰厚的聘礼,还出钱出力扶持她那几个弟弟读书,更许诺此生绝不纳妾。只可惜,姑娘娘家那边,竟没一个子弟争气,能在科举上有所进益。后来嫁给陈老爷,陈老夫人又将全部指望都寄托在儿子陈七爷身上,谁知这位陈七爷,偏偏只热衷于商贾之道,一心扑在生意上,伤透了陈老夫人的心。”
她略顿一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陈七爷于经商一道确有天分,手段灵活、眼光独到,连浙江知州都对他颇为赏识。”
孟清辞换了件干净的中衣出来,露出原本清丽的容貌,双眸被水汽氤氲得盈盈欲语,发梢还滴着水珠。
她端起醒酒汤便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滚过喉咙,立刻让她皱紧了眉,忙不迭地呷了口茶漱口。
朱幼宜跟在她身后,拿着干布为她细细绞着湿发,一边忍不住念叨:“你慢点呀!”
孟清辞接过朱幼宜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头发,一面问:“孩子睡了?今日可有闹你?”
“也不看你几时回来的,他才多大,自然睡了。”朱幼宜呵笑:“他聪明着呢,你不要以为他小什么都不明白,从前的事情和他没关系,你见了他自然点,别迁怒他。”
孟清辞将湿透的巾帕搭在一边,叹一口气:“他帮我解脱,我谢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他,只是他越长越像他,对着他那张脸,我自然有些抵触。”
朱幼宜推了推她,让她往床榻里边挪,语气里带着怨怪:“他才多大,能看出什么来?你别自个儿胡思乱想,平白添堵。”
孟清辞似乎是听进去了,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两人各自盖好被子,仰面躺下,朱幼宜才道:“巡抚府跟岑家订了明年一整年的天丝棉,还下令明年不准岑家卖布给番商。还有.....”
孟清辞已是睡意昏沉,含糊问道:“还有何事?”
朱幼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还有一桩怪事,巡抚府近日竟下令,责令各大世家与豪商上缴大量木炭、硝石,并加紧开采黄铁矿。”
话音落下,漆黑的床帐内,孟清辞的眼睛眨了眨,此刻很确定:傅珩,确已制出了火药。
正当朱幼宜昏昏欲睡的时候,孟清辞忽然问道:“制糖研制的如何了?咱们和番商的生意总还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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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傅珩:我只配出现在别人说
孟清辞:轮不上你,听说要安排我白月光了
第52章 互不相欠
翌日,孟清辞比平日醒得迟了些。刚用罢早饭,便见朱幼宜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小家伙有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瞧见孟清辞,立刻在母亲怀里扭动着要下地,他脚一沾地,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朝着孟清辞冲过去,一头扎进她怀里,软糯糯地喊着:“爹爹,抱!”
这一声叫得孟清辞心头发软,他俯身将小家伙稳稳抱进怀里,甚是亲昵的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语气里带着纵容的温柔道:“你一早这是去哪里撒欢了?瞧这一头的汗。”
孟清辞将小家伙放在榻上,接过朱幼宜递过来的素帕,仔细替小家伙擦拭额头和脖颈间的细汗。
孩子最能感知旁人待自己的情绪和态度,尤其是自己最依恋的阿爹。岑亦初觉得,今日的阿爹格外不同,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柔软的亲和。他忍不住伸出小胳膊,紧紧环住孟清辞的脖颈,将热乎乎的脸蛋贴上去蹭了蹭,想:阿爹的味道真好闻呢!
岑亦初嘴里嘀咕道:“阿娘刚带我去街上吃早点了。”
朱幼宜站在一侧,正背对着儿子,悄悄向孟清辞递了个眼色,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心里又是酸又是软,心想这么好的大儿子,谁舍得硬起心肠不喜欢呢?又不由得暗暗瞪了孟清辞一眼,嗔怪她太狠心。
她又赶忙,遮掩的接了儿子的话,取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是你自己巴巴求着我去的吧。结果听说你爹还在家,你连早饭都不好好用了,便嚷着要回来。”又对孟清辞半是抱怨半是宠溺道:“你还不知道,他是自己跑着回来的,整整两条巷子,你儿子有了爹忘了娘。”
孟清辞在榻上坐下,将儿子揽到膝头,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叹气:“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乱跑,若是跑丢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说罢,她忽然把脸一板,冲孩子做出凶恶的表情,夸张地“嗷呜”一声:“记不记得阿爹说过的,外面有野狼,专叼乱跑的小孩,被叼走就再见不到爹娘了。”
岑亦初非但不怕,反而咯咯笑着往她怀里钻,奶声奶气地揭穿:“阿爹骗人,根本不是什么野狼,都是拐子贩人。”
孟清辞抬眼看向朱幼宜。朱幼宜正坐在对面捧着茶,见她望来,连忙摆手:“别看我,我可没教他。你儿子像你,别看他小,精着呢。”
孟清辞颠了颠有点重的儿子,小家伙圆滚滚的,压得她腿发麻,她没有反驳儿子,只是将他搂得更稳些,低头耐心问道:“谁告诉你的?”
岑亦初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那天人牙子来家里,我偷偷听见他跟管事说话!他说,哪个发烧的别看病着,但穿得好,细皮嫩肉的,个发烧的别看病着,还说,年纪相仿,叫管事买了,给我做伴读小厮正好!”
两岁的小家伙,学起话来竟摇头晃脑、惟妙惟肖,逗得孟清辞忍不住弯了嘴角,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鬼灵精,下次不许偷偷去,身边要带上人,记住了吗?”
“知道了。”岑亦初乖巧的点头,心里却想:不偷偷去,哪能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一旁的朱幼宜却听得脸色渐沉,这事她竟全然不知,她脸色难看的说:“你今儿出门晚,多陪陪儿子吧。他早上没用多少,我去给他弄碗燕窝粥。。”
直到朱幼宜出了门,岑亦初才怯怯地抬起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一眨,小声问:“阿爹,阿娘是不是生气了?”
孟清辞没想到儿子是个活宝,不由失笑:“你既然知道,往后就乖一些,你娘平时也忙,你这样,她只会责怪自己没照顾好你。”
岑亦初诚恳的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又问:“阿爹,我两岁了,以后能不要奶娘了吗?就让那个新买的陪我玩儿,他烧得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怪可怜的。”
孟清辞眸色微微一深,抚了抚儿子的头发,爽快应道:“好。”
小家伙顿时欢喜起来,一头扑进她怀里,听着阿爹的心跳,嗅着阿爹身上的味道,闷闷说一句:“阿爹最好了,我最喜欢阿爹了。”
孟清辞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喉间发涩,一股酸涩在心尖蔓延开,这孩子,是因利用而算计得来,她更应该补偿他,不应该迁怒他,疏远他,她从前,确实亏欠他。
只是儿子那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实在太像傅珩。每当孩子凝望她,都仿佛傅珩在无声地质问:为何要骗他?叫她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