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心生疑窦:金韫年纵使通晓番语,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通事,有什么本事,叫京城来的顾大人另眼相待?两人又在雅间洽谈何事?若真是紧要之事,又怎么会在人多眼杂的戏楼里?
孟清辞唇角的笑意几不可察地淡了三分,她心中暗自揣度,陈君砚此举何意。未及细想,陈君砚已淡然开口:“也不必另备车马,你直接上来与我同乘便是。”
孟清辞心下狐疑,却只能应下,又侧首交代随从严江,让自家马车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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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傅珩:媳妇有人惦记,在线等,挺急的[化了]
孟清辞:等吧你[白眼]
昨天的+今天,前天休息一天,感谢等我,感谢催我,感谢支持
第53章 心焦难耐
深夜,闽州巡抚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昼。
亲信上前禀报::“近日拨下来的新军服质地更轻薄,似乎比之前也更耐穿,属下试过了,那天丝棉确实是个好东西。。”
一瘦弱老头,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咸不淡道:“此事不必再赘述。你只说说,你麾下兵士练习投掷的准头,如今练得如何了?大战在即,到时候攻城,都指望它了,你须得知道,有了利器,也要有神兵。”
那亲信将领本就不善言辞,不过随口感慨一句,却被这牛鼻子给撅回来,脸上立时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不忿的道:“我手底下的兵,自然个个都是神兵!”
小老头随竿子而上,追问道:“既然如此,何时请我等前去一观?”
亲信将领不屑嗤笑一声:“军中机密,岂是尔等想看便能看的?”
傅珩端坐上首,见正事已议论得差不多了,底下人开始‘打牙祭’,便抬手制止:“行了,今日便到此,都散了。”
众人见他面色沉肃,皆不敢多言,齐刷刷起身告退,一个个撤的比兔子还快。
属实是,如今主上心思难测,阴晴不定,最要紧的是,处罚起人来毫不手软,谁也不想在此刻触他的霉头。
待亲信与门客尽数散去,书房内骤然空寂。
傅珩向后靠入椅背,他抬手用力揉按着发胀的额角。良久,低哑的嗓音唤道:“墨简。”
一直守在廊下的墨简应声而入,步履无声:“主子。”
傅珩缓缓吐出一口积压的郁气,眼也未抬,阴郁冷沉道:“如何了?”
墨简躬身回禀道:“已遵照您的吩咐,将当初沈大小姐......不,已经将沈云夕当初如何谋害夫人的事情,传信给孟王爷了,不过......”
傅珩眼皮掀了掀,眸色寒凉如寒潭:“不过什么?”
墨简背脊一凉,赶忙道:“只是孟王爷那边,似乎并无动那沈云夕的意思。”
“暂且不不必理会他。”傅珩呵呵冷笑一声,又问:“还有吗?”
墨简继续禀告:“小顾大人在市舶司,专司番邦交涉之事,从不过问其他,平日也深居简出,唯有一处……”
傅珩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敲,声线沉冷:“你如今回话,怎么愈发吞吞吐吐?是皮紧了?”
墨简一个激灵,再不敢迟疑:“是!小顾大人似乎与一名在小海做掮客的通事往来甚密。据说那人颇有本事,通晓数种番语,与番商关系深厚。最奇的是,那掮客,竟是岑家大小姐的赘婿。。”
傅珩目光微动,似是无意识地摩挲了下书案上一本早已卷边的游记,默然片刻,方道:
“去查。”
墨简深深躬身应诺:“是。”
蜀地孟王府的后宅里,主屋里一侧是黄花梨的博古架,格内琳琅满目,摆着定窑的白釉刻花梅瓶,三寸高的一尊红珊瑚红釉观音坐像惟妙惟肖,并青玉螭龙镇纸......皆是价值连城。
另一侧与内室间隔着一架描金双面绣的八扇屏风,金银双线秀出一幅烟波浩渺,峰峦叠嶂的春晓图。
绕过屏风的主卧里,铺着色彩浓艳的西域缠枝牡丹纹裁绒地毯,一张雕刻玉兰、海棠、桂花寓意“玉堂富贵”的金丝楠木架子床,天青色软烟罗的幔帐松松挽起。
孟王妃沈氏神色恹恹的靠在床头,孟王爷刚亲手喂她服下汤药,小几上的药碗,还余着一缕温热的药气。
“只一颗便不苦了。”孟王爷亲手味她一颗蜜饯,又闻声道:“你今日起色好了多了,大夫说你思虑过重,不妨请戏班子进来给你解闷儿,让那些夫人小姐的过府陪你说说话。”
孟王妃沈氏倚在锦垫上,她面色白皙,透着三分病态来,眉眼间凝着一抹散不去的愁绪,却难掩倾国倾城的姿色,她年近四十,看着却像是三十来岁的美妇人,风姿绰约、雍容华贵。
“你知道的,我我不喜欢那些热闹,你叫她们过来,也不过是奉承谄媚,倒叫她们战战兢兢。。”她轻叹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以手抚胸,轻蹙黛眉,低低咳了两声,更是让人我见犹怜。
“你是蜀地的孟王妃,便是她们的天,多敬畏你也不为过,伺候你,更是他们的本分。”孟王爷轻轻抚顺她的背脊,疼惜道:“怎么还是不好,叫大夫来给你再瞧瞧?”
孟王妃沈氏止住了咳,纤手轻轻握住孟王爷的手臂,柔声阻拦道:“不必,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些陈年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王爷闻言,心口一滞,他倏地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戾气,将她揽在怀里,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仍旧闻声哄慰:“你总是这般,心肠太软,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谁也不想的,并不是你的错。”
一番话,说得沈氏泪盈于睫,那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她将额头无力地靠上他坚实的肩头,语带哽咽:“别说了。”
恰在此时,一道轻盈的身影,绕过那架精美的八扇屏风,人未至,声先到,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与讨巧:“姑母,云夕来探望您了!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孟王妃沈氏闻声,赶忙推开孟王爷,偏过头,用袖角仓促地拭去眼角的泪痕。
沈云夕突兀的闯入,恰触怒孟王爷压抑的怒火,厉声呵斥:“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沈云夕来姑母院里向来无需通传,也从未见过姑父对她如此震怒,当即吓得止住脚步,声音发颤:“我……姑、姑父……云夕知错了。”说话间她的眼眶已迅速泛红,泪珠儿也在里面打转,此时竟是和王妃沈氏有三分相似。
“是云夕来了啊。”孟王妃立刻放柔了嗓音,温声安抚道,“你姑父今日心绪不佳,你别往心里去。”
说罢,孟王妃又侧首轻声嗔怪孟王爷:“好端端的,吓孩子做什么?若非云夕时常在我身边陪伴说话,只怕我这身子撑不住这么久。”
孟王爷眉头紧锁,压抑着心头火气,沉声制止:“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当年随我来蜀地时,你亲口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见妻子神色哀恸,孟王爷为让她宽心,只得缓了神色,转向沈云夕道:“原来是云夕啊。方才本王未曾留意,吓着你了。稍后让你姑母在我私库理选两件首饰,权当给你压惊。”
沈云夕忙垂首福身,恭谨回话:“姑父说的哪里的话,原是云夕不懂规矩,莽撞闯入。云夕身为小辈,岂有让长辈赔礼的道理?姑父这般,反倒是让云夕无地自容了。”
在妻子无声的注视下,孟王爷唇角微抿,再度开口:“本王平日政务繁忙,多亏有你常伴你姑母身边。赏你,是应当的。”
沈云夕再度深深一福,娴雅端庄,言辞恳切道:“云夕自幼在姑母身边长大,姑母与姑父待云夕犹如亲女,孝顺姑母、敬重姑父,本是云夕分内之事,云夕不敢居功。”
孟王爷看着沈云夕低眉顺目的乖顺模样,眸色深了深,凝视沈云夕良久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姑母没有白疼你一场。”
他轻拍了怕妻子的手,又对沈云夕道:“你姑母今日也乏了,你既已请过安,心意到了,便退下罢。”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沈云夕身子像是风中细柳,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她当即垂下头,恭顺应道:“是,云夕改日再来给姑母、姑父请安,云夕先告退了。”
孟王妃望着沈云夕那失魂落魄、备受打击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不由得轻叹一声,她带着几分责备,纤手在他臂上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怨怪道:“你心里不痛快,何苦迁怒于她?看把这孩子吓得,王爷的威风都耍到我面前来了。”
“是我不好。”孟王爷任由妻子撒气,语气里满是认错的温存。他顺势扶着她缓缓躺下,动作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你该午睡了,莫要再为这些事劳神费心。”
孟王妃顺势躺下,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确实精神难以为继,加之汤药中,安神的成分渐渐起效,她眼睫缓缓垂下,不过几息之间,气息便变得匀长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