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长的黑眸中,此刻正翻涌着毫不掩饰的、令她心惊的炽热眸光,目光太具侵占性,几乎险些让她败下阵来。
像是害怕打破两人间难得没有虚伪的平和,傅珩的音色低柔,刻意放轻:“清辞,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孟清辞闻言顿时冷了脸色,按着傅珩的心口,顺势用力推搡他:“呸!那是另外的价格。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没有我,你想要这天下,只怕也是要尸山血海趟过去,能否从群雄间生出还未可知。其他州府也不是吃素的,即便你运气好也是险胜,却必然是代价惨重,十数年休养生息能否缓过来未可知。”
她看冷嗤一声:“你经营闽广浙三地多年,这一仗,不仅劳民伤财,还要损兵折将,几乎是耗尽你这些年的心血,我不信这笔账你算不清楚。如今你因我研制出了火|药|这等利器,别说昭德朝无人能与你争锋,便是蛮夷、番邦也要惧你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万邦来朝、四海称臣是迟早的事,你竟然还不知足。”
傅珩顺势歪倒在坐榻上,带着她压在他身上,昏暗的车厢里听着她的鞭辟入里的‘真知灼见’,这等对天下局势的见解,抵得过他的谋士。又暗想:从前她果然处处都在藏拙。
将她的手抵在唇上轻吻,傅珩垂眸,遮掩一瞬间的落寞:“你想要什么?我的命都攥在你的手里,又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
傅珩这两年没少琢磨孟清辞,总是深夜在两人的侵房抚摸她的每一件饰品,每一件她穿过的衣裙,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他一直在想,她全不记得过往,在安义侯府这种肮脏的地方为婢十年,如何做到不被俗世欲|望裹挟,毕竟傅晏桉和傅静妤兄妹的手段对付一个奴婢错错有余。
她在闽州挥金如土,奢靡尤甚世族千金,却不爱华服美饰。她爱钱财,一早资助宋氏兄弟,为自己铺路,却没拿走他一毫一厘,好不贪恋。
她是如何做到这般无欲无求?她这种定力,不要说她是一个奴婢,便是王公贵族,也难过‘贪欲’二字。
孟清辞知他在问什么,从前不过敷衍于他,如今却像看他如何作答,轻笑一声:“我要你的半壁江山,我要天下没有秦楼楚馆,没有戏子贱籍,你肯吗?”
她想:先说这些罢,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总要叫他做些什么,才不会显得那么委屈自己。
傅珩掐着她要的手紧了紧,静了片刻,才道一声:“你就想要这个?”
孟清辞秀眉微挑:“怎么?舍不得?”
若说这两年在市井,她体会最深的,还要数对秦楼楚馆的认知,要说第三生产力可真是一笔不小的财政收入,几乎是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
只是,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擅歌舞乐器,她曾爱舞如命,因舞受到万千观众的爱戴,这便让她每每在秦楼楚馆、乃至戏楼,看见那些从业者,尤其是女子,被轻贱物化侮辱,便产生极大的生理不适,以至于深恶痛绝。
说是心善吗?那不见得,毕竟她在安义侯府十年,没人救她,最后也是她自救,她只是不想割舍埋藏在心底的那个本我。
“和你的真心比,是我赚了。”傅珩珍重的在她唇上吻了吻,状似不经意问:“清辞,你很喜欢跳舞罢?”
傅珩没有错过她在雅间里舞剑的那一瞬的眉目神情,不同于从前他见的每一次,男子装扮让她更加收放自如,面对众人纯粹的惊艳激赏,她更显张扬自傲。
又那么一瞬间,傅珩似乎窥见了某个他从不知道的关窍,似乎离她的心很近了,他想只要再近一些......
这一次他不会再心急,不会再搞砸了。
孟清辞有一瞬间像是被点穴的僵硬,傅珩却没等她的回答,亦没再问,只是抱起她下马车,上了那型制庞然华丽的宝船。
严江眼看着孟清辞被带走,他被黑甲军拦着,急的不行却毫无办法,只能冒雨赶车回岑府报信,待回到岑府,却只有岑管家和一众仆婢。
严江如遭雷击,几乎觉得天塌了,一时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岑管家见他浑身湿透,丢了魂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夫人说了,你本就没有身楔,如今老爷已不再用仆役,你若是想留可以去肇庆府的作坊某个差事,若是不想去作坊。”岑管家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严江:“夫人说,你这两年,伺候老爷尽心,这些全当做是心意,让你拿去,好好过日子。”
严江摸着那张银票,心里油煎过一样。
“你受了寒气,先住在府上养养,若是想好了,在走也不迟。”岑管家见他备受打击,叹口气,转身走了,他也要去缓缓,他今日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大半辈子没被这么吓过。
隔了两日,戏楼里的事情已经让外间传得神乎其神,严江才知道了个大概,
从震惊到心里闷堵的厉害,七尺的汉子,长出了青胡茬,双目如火赤红,唇角都是燎泡。
他走镖被做局,让人推出来做替罪羊,他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不想阴差阳错被金韫年所救,他本想为奴为婢报恩,却不想她收留他,却没要他卖身。
他日日跟着她在外办事,时有筵席,他经常随侍在侧,几乎比她与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要久,这样日日近的跟随,他又不是毛头小子,哪里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严江想,一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隐瞒身份,必然有天大的不得已,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背叛她,只装作不知,见她越发声名鹊起,不禁佩服她的手腕和聪慧。严江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是闽广巡抚的夫人。
且说傅珩抱着孟清辞进了船上的卧房,坐在床榻上,抱她坐在自己膝上。
感觉到船缓缓开动,孟清辞却急着想见朱幼宜于儿子,想要挣脱他:“我要见儿子,你把人安排在哪里了?”
傅珩却不让她走:“那也是我儿子,我难道还能亏待他?”
孟清辞捶他肩头:“他太小了,从没出过远门,没有熟人带着肯定认生,我怕吓着他。”
“放心,有朱幼宜陪他。”傅珩捏着她的下颌,逼她看着他,见她黑眸里只映出自己的身影,才稍稍满意几分:“清辞,这两年,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孟清辞想:想啊,当然想啊,每次想起他都是意难平,恨的牙痒痒。
好在傅珩并不一定要要她答,他如今不再傲慢的自欺欺人,也不贪恋她的虚伪温柔,他不吝啬的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到五脏六腑都在疼,你便疼疼我罢。”
孟清辞不想他还能说出这等不要脸面肉麻的话,下一刻便让他扣在怀里亲吻。此刻他与马车里的急切不不同,这一吻似乎真的要诉说他这两年的思念之情,缠绵悱恻的几乎将她溺毙在其中。
“清辞。”他轻唤她的名字,似乎这样便能确定,她此刻真的在他怀里。
孟清辞想一定是‘种香’又在影响她,否则她为何能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情真意切,她不相信傅珩这种工于心计的人会有多少真心。
“清辞,我悔过了,可你也要补偿我一些。”傅珩的气息有些不稳,即便过了两年,他仍然对她所有的敏感了若指掌。
傅珩从后压着她的脊背贴在墙上,亲吻她的后颈,灼热的呼吸在她耳畔,略带剥茧的修长有致,执笔批阅公文的手指,不过须臾便如水洗。
她毫无招架之力,无法挣脱的,以一个屈辱至极的,只有一个着力点,她只能在他和墙面之间找到那个平衡点。
傅珩仍旧不要脸的道:“我第一次见你跳舞的时候,便想你真软呢,你猜我那时在想什么?”
孟清辞腾的一下血液上涌,几乎是羞红了脸,挣扎着骂他:“你恬不知耻,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道最后隐有哭腔。
傅珩吻她眼角低落的泪,嗓音低哑透着情|欲|:“清辞,这两年你有没有一刻想我?”他掐着她的一只脚踝按在墙上,掐着她的腰窝。
孟清辞只觉得傅珩这一刻是在发了狠的报复她,她就说他不是个什么大度的人,都怪她,算计不过这只老狐狸。
傅珩也不催她,两人似是无声的较劲,直到孟清辞几乎破音:“别,别......我不行......”
“清辞,它很想你。”傅珩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安抚般蹭了蹭她细腻雪白的颈窝,嗓音似是哄她:“别怕,忘了吗?从前都能的。”
孟清辞拧不过他,两人在这事上从来没匹配过,她又是两年清心寡欲,哪里经得住他孟浪,她识时务的道:“我错了,你饶了我这回。”
“你这么紧张,便是也喜欢的。”傅珩只有这时候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又哪里肯放过她:“是我从前不好,你从前嫌我无趣,如今我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