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磕绊绊消完毒,贴上纱布,江鹭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太熟练,把车座搞得凌乱,碘酒也淌得到处都是,但好歹任务完成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她肯定能游刃有余。
“好啦。还可以吧?”她征求患者意见。
“太可以了,比医院护士强多了。”
“什么啊,人家是专业的,我怎么能比。”
宋魁看着她,替她把垂下来的头发顺向耳后,“她哪有你好看?”
江鹭脸一红,嘀咕:“谁问你这个了。”算了算日子,“下次换药是周二。”
“还是你给我换?”
“当然啦,我下次肯定比这次强。”
“挺好,以后就是我的专属小护士了。”
江鹭哼他,“怎么就专属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怎么,你还准备揽私活,给别人也换?”
……江鹭发现他嘴真的很贫。
将铺垫和棉球收拾起来以后,宋魁问她下午想上哪儿去。江鹭刚才换药时被头顶上的太阳晒了半晌,车里的暖风也一直开着,这下忽然便困倦了想午休一会儿。什么也没想,抱住他胳膊,往他身上偎过去。
宋魁意外地僵了瞬间,因她突然的亲密举动振奋,手足无措。尽力稳住心跳,口吻平静地问:“困了?”
“眼皮有点发黏,休息一下。”
她主动了,他便不再有矜持的道理,毫不犹豫地抽出手来将她揽进怀里,“那靠着我,睡会儿。”
“好。”
怕吵醒她,也想这样让她在怀里多停靠一会儿,宋魁一直维持着姿势不敢乱动,手机也不敢开声音。翻了个小说出来看,但从头到尾,耳边唯剩下汹涌的心跳喧嚣,盯着屏幕半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头发上的香味、身上的气息与他的鼻息缠绕一起,胸腔里一股热意翻腾、无法平息。
江鹭睡得安宁,呼吸声均匀,宋魁抱了她一会儿手被压麻了,但痛并快乐着,伸张舒展了几下手指,又把她揽紧一点,在她发顶上、额头处、鼻尖上偷了几个吻。
回味不够,又不好趁她之危,他点到为止地停下来。却经不住去想,再往下的那儿……会是什么滋味?
他也有些困了,两个人便依偎在一处晒着暖,任冬日的阳光包裹她们,将这难得的温暖时刻停下来也填满他孤寂萧索的车内。
周五晚上江鹭照例去外婆家,没要宋魁接,他下班后就顺道回了趟家。
上月家里就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去吃饭,赶上出差,回来又忙工作。所有休息时间都用来跟江鹭约会,真可算是见缝插针了,一直也没抽出空来。
电话里解释这事,母亲余芳一听他跟江鹭处着呢,乐得也不催着他回了,“好好好,那你先紧着人家,不回来就不回来,等有空了再说。”
家里这么些年,还是在公安小区的老房子住着。房子旧,生活环境也算不上好,早几年宋魁就提议,他俩这把年纪了,也该适当对自己好点,换套新房。结果母亲直接给他驳回了:“换啥换,你爸这职务能简朴就简朴,嫌钱多烧的?省下来到时候给你娶媳妇用。”
反正吧,说啥最后都能绕到娶媳妇这事上。
宋魁进门时,余芳关着厨房门正炒菜,他爸还没下班回来。他就把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坐在客厅沙发看会电视。
等余芳从厨房端菜出来,看见屋里猛然多出这么大一个人,吓了一跳,骂他:“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家说声呢?进门连点声儿都没有,吓死个人了。”
“打你电话没接,我就直接来了呗。”
余芳才想起:“噢,我这不做饭呢,手机在客厅,没听着。”
上前拉起他手好好看看,连连皱眉:“诶哟,疼不疼?”
“早不疼了,没事。”
“等会儿再说道你。”余芳责他一眼,问:“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加个菜去?”
“别忙了,你俩吃啥我跟着吃点就行。”
“你爸减肥,你看这菜都素得很,你肯定是不爱吃。”余芳一琢磨,“没事儿,我再给你弄个辣椒炒肉,那菜快。”
余芳折回厨房忙活,宋魁就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陪她聊几句:“我爸怎么也减肥了?”
“他们单位上月初体检,你爸超重,以前光是高血压,这回又查出来高血脂了。老同志回来痛定思痛,给我说,得忌口了,让我把菜都做清淡点儿。”余芳边忙活边吐槽,“呵,我心说,他那嘴要能控制住一半儿,按他那体格和新陈代谢也不至于超重。你们爷俩哪儿都像,连爱吃这点也像。”
宋魁一撇嘴,“你说我爸就说呗,带我干啥。”
母子俩正说话,门厅传来钥匙咔哒声。
宋茂林推门进来,喊:“芳儿,来接下东西。”
余芳答:“忙着呢,喊你儿子接。”
宋魁连忙起来过去。
宋茂林有点意外,看看他,“哟?你舍得过来了啊。”
宋魁懒应他这种揶揄式的提问,只从他手里将买回来的牛奶和蔬菜接下来,帮着拿到厨房去。听他走过来,闲问:“今天没值班?”
“没有。”
“我看你们市局积分反超了。可以啊,这下你们姚局心总算能放下了。”宋茂林换了衣服,在餐桌旁坐下,“上月底开会见着老姚,给我说他愁的呀,年底了,压力大,一宿一宿地睡不好。”
宋魁放下东西,也回到餐厅坐下。
以他的经验,这张餐桌现在开始就是办公桌。接下来,对面的省厅领导将重点询问近期的工作开展情况,他这个市局基层骨干则得详细汇报工作,反映问题。
每次回家,他都得成为他爸这个脱离一线多年的老领导了解基层工作的窗口。
果不其然,先是问了问他最近都在办什么案子,忙什么工作,等他都一五一十回答了,领导就该做批示了:
“现在全省公安机关的工作,都是围绕持续强化队伍管理,坚持政治建警,深化作风建设,确保社会大局稳定等几个方面展开的。你搞这个重案要案侦办工作,不能脱离大的方针政策。市局层面来说,毕竟属于主管机关单位,你现在又是队长,不能还像以前在基层那样埋头办案子。还是得经常从全局的角度思考,如何体系化的防范化解重大恶性案件,用什么手段能够降低犯罪率、提升破案率和处置率……根本性的,是要给人民群众一个安定的、满意的社会治安环境。所以你刚才提到这个,周局安排你参与重大信访积案化解工作,我觉得很有意义,也很有必要……”
就这种长篇大论,宋魁听到一半,思绪就已经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要不他不喜欢回家呢,每次回来就这样,单位开大会,学习政策方针,回到家里还得开小会,领导亲自解读方针。他一个基层小干部,要是成天用他这高度处理问题,那案子就没人办了。
虽说知道父亲也是用心良苦,为他以后的发展考虑,但不管怎样,还是得立足当下,踏踏实实地办好每一个案子。在自己负责这块领域,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实干派。他爸唠叨,他也就大概听听,偶尔记上几个金句,兴许开会发言用得上。
第33章
总算,余芳从厨房忙活完了,端着菜出来,打断了宋茂林的滔滔不绝:“老宋,你差不多行了啊你,别给你儿子跟这儿开会了。他忙一天了回来还得听你说这些工作上的破事儿,烦不烦啊?我听着都烦。”
“人家还没嫌烦呢,你先嫌上了……”
“行行行,洗手去,吃饭。”
宋茂林这嘴才顶了一半就被噎回来,吃瘪地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余芳瞥他一眼,给宋魁嘀咕:“在单位当当领导就得了,回家里来给谁当领导呢,咱不惯着他。”
宋魁笑,他爸这人,也就是他老妈才降得住。
一家三口总算坐在一起吃饭,宋魁这么长时间了才回来一次,余芳高兴,又是给他夹菜,又是关心地问这问那。
“你那手到底恢复怎么样了?”
“快好了,再过几天能拆线了。”
“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瞒着我们了啊。你说自家儿子受伤这事,居然是你爸从你们姚局那儿听说的,这让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想,心里得多难受啊。”
“不就是怕你俩担心才不说的。”
“你不说我才担心啊!你哪怕给我通个气儿,妈我手受点小伤,缝了几针不严重,我都不至于瞎猜乱想的。你爸这人说话又老说不清楚,给我打电话,说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也不说,你说我听了能不揪心嘛!”
“那这得怪我爸传达不清。”
宋茂林好好吃着饭躺枪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那老姚就这么给我传达的,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啊。”
余芳斥他:“你不核实清楚就瞎传消息,怎么跟你没关系?”
宋茂林又是一噎,“好好好,你们母子俩就合起伙来欺负我老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