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裳…你的脑子,是把情情爱爱这种事都删除了吗?”
吴裳笑了:“不然呢?我要相信王子公主的美梦吗?别自欺欺人了宋景,这个世界上没有王子公主。想得到什么,只能靠自己。”
“那你喜欢廖恩宏吗?”宋景又问:“他真的挺好的。我看园区很多女孩故意周末来食堂吃饭,好像是看上了他。”
“如果他没带着目的的话,或许我会跟他有点什么。”吴裳耸耸肩:“真可惜,他带着目的。而我现在真的厌恶了这样。”
宋景推推眼镜,指指自己:“咱们两个一起过吧!日子一定会快乐的!”
吴裳被她逗笑了。
这时她接到远村小管家的电话,那头说跟她说一声:这一天清晨,林老先生和叶女士不辞而别了。他问过了,应该是坐着快艇走了。至于后面去哪里,他不知情。
吴裳感谢了他。
这在她意料之中,她从远村离开时就隐隐察觉他们还会走的。吴裳知道林显祖为什么要走,因为他的后代们倘若知道他在哪里,是一天清净都不会给他的。他们会轮番上演各种戏码要求他更改遗嘱,把给叶曼文的那些通通拿回来,接着再凭本事多分一些。林显祖厌恶了这些,干脆在人间消失了。
至于外婆,吴裳知道,她不想做自己的负累。
吴裳有一颗玲珑心,她真的什么都懂。挂断电话后又给小管家转了两千块钱,感谢他这段时间对老人的照顾。小管家拒收了,他说:“这是我的工作。欢迎你再回远村来。”
远村吗?
吴裳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回去了。
她不喜欢远村。
“你有想过吗?”宋景忽然问。
“什么?”
“爷爷和外婆的结局。”
“我有想过。”吴裳坦然又悲戚地说:“我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远村可能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可能某一天,有人带消息给我,他们已经去了天上。我都想过,尽管我会因此难过,但是我都接受。”
“真的宋景,我都能接受。”
宋景闻言上前抱住了吴裳。
吴裳说:“别这样,我不需要安慰。我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我知道眼泪屁用没有,我现在只把哭当做发泄,不当作手段了。”
宋景沉默下来。
她和吴裳前后脚在千溪出生,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大学四年,几乎一直在一起。她是吴裳生命过程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她当然记得从前的吴裳是什么样的。
“我现在也不爱哭。”宋景说:“我现在把眼泪都献给爱情电影和言情小说了。生活里也没什么事能让我哭了。”
这时新闻里说台风要来了。
每年夏天总要渲染一两次台风的可怕,其实不必渲染,大家都对台风跟敬畏。
吴裳给廖恩宏打电话,建议他不要跟林在堂一起下班回千溪,刚好在海洲,先逃离出台风圈吧。不然会耽误回去上班。
廖恩宏这时沉吟了一下,他说:“我暂时不需要走了。”
“?什么意思?”
“我还不能说,抱歉。”
吴裳知道廖恩宏有职业操守,但她突然明白:林在堂带廖恩宏上班,并不是为了让廖恩宏远离她。林在堂从来都不是一个情感至上的人,他非常理性。
吴裳却因为这个松了一口气。
宋景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脑袋里给林在堂和我编造的破镜重圆故事可以写结局了。我之前还在可惜,林在堂怎么变成这样?更是对他带廖恩宏上下班感到不屑。”
“真实情况是?”宋景问:“不是因为要跟他竞争?”
吴裳摇头:“不是。”
晚餐的时候,吴裳大概知道了一些。
这一天星光厂没有加班,车间工人们来食堂吃饭,就连那个科学怪人也来了。
吴裳对“科学怪人”印象很深,她安安静静取餐,没有跟人讲话。但有工人带着满脸的神秘凑到她面前,小声问:“是真的吗?”
“科学怪人”抬起脸看那个人。
“说上头变动了,是真的吗?”
吴裳原本在窗口检查工作,听到这一句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她也想听答案。在此以前,她从没有听说过任何风声。结合今天廖恩宏的反应,她觉得或许是有变动的。
难道是郭令先吗?
郭令先作为星光灯饰的老员工,陪企业走过这一路风雨,是林在堂最信任的合作伙伴。在吴裳离开星光灯饰后,郭令先扛住舆论压力,快刀斩乱麻解决问题,最终度过那次危机。在那以后的几次,她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和超强的风格,成为业内屈指可数的“女总裁”。
如果是她离开就太可惜了。
吴裳知道郭令先也是一个有野心的理想主义者,倘若真是她离开,那一定是有什么隐情。
“科学怪人”没有回答,工人又问:“是谁啊?郭总还是?”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对机械感兴趣。她喜欢呆在实验室里发明小东西,跟人有关的那些都让她觉得疲惫。
她看到了吴裳,就对吴裳点点头,笑一笑。
“饭很好吃。”她说。
“谢谢。”吴裳说。
这一天星光厂的人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压低声音议论,吴裳假装收拾餐盘凑上去听,宋景也凑上去听。大概是说车间主任今天被临时要求去海洲开会,去之前跟他们说:“完喽,要地震喽。”
怎么个地震法呢?
他们说不清楚,她们自然听不清楚。
宋景小声对吴裳说:“林在堂可真够什么的,这两天跟咱们在一起,他是只字不提。”
“这是他的风格啊。”吴裳说:“他要是个大嘴巴,那还是林在堂吗?做大事的人,这点话憋不住。万一说给咱们听,咱们坏事了呢?”
“也对。”
吴裳电话响了,是林在堂打给她。
吴裳走到安静的地方去接,她说:“今天远村的小管家跟我说爷爷和外婆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姆妈知道吗?”
“不知道。”林在堂说:“我问过了。她不知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吗?”吴裳问。
“不是。”林在堂说:“吴裳,我要跟你说另一件事。我不想让你从网上看到,或者经由别人告诉你。我要亲口对你说。”
吴裳屏住了呼吸,她意识到林在堂要说的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不会特意打电话来说。
“你说。”
“我将辞去星光灯饰董事长的职务,退出星光灯饰的日常管理。”林在堂的语气跟平常,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什么?”吴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将退出星光灯饰的日常管理,完成星光灯饰去家族化的最后一步,让它变成一个真正的领先的现代化企业。”林在堂说完笑了:“这下听清了吗?”
吴裳没有回答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只是想起过去那么多个日夜,林在堂风雨兼程赶路,为了星光灯饰做出的一个又一个牺牲、遭受的一次又一次委屈,忍受的一轮又一轮压力。过去的十年,就连她的名字也始终跟星光灯饰绑在一起。
“吴裳,还在?”林在堂在电话那头呼唤她:“还在吗吴裳?我说的是真事,我只告诉了你。请你替我保密好吗?我们会在下周陆续放出一些口风,坊间会有很多猜测,你不用理会,我提前把谜底给你。”
“你的理想呢?你想让星光灯饰的灯亮到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理想呢?”
“这是我为实现理想做出的努力。”
“你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吴裳说:“说真的,这很突然。你有经济问题?或者不当竞争?你…”
林在堂突然大笑出声。
他知道他说的事吴裳一定不会轻易相信,因为在追逐理想的过程中,吴裳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包括她的泪水。他差点就笑出了眼泪,最后生生收住,说:“吴裳,我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你不用担心。现在我还有事情要跟你的廖姓投资人处理,我们应该是半夜才能到千溪了。食堂有饭就给我们留一口吧。谢谢!”
林在堂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他就在星光大厦的办公室里。
他的办公室,十年如一日,案头堆着很多文件,电脑一直在提示有流程审批。站在窗前,他能清楚看到海洲的夜景。
晚上十点是海洲最美的时刻。
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在街边散步。那些灯一直亮到城市尽头,然后逐渐变稀疏暗淡。
林在堂喜欢这时的海洲。他曾无数次在这样的时刻站在窗前,看着海洲,思考着事业留给他的难题。很多艰难的决定就是在这里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