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堂就笑了:“其实是因为在事情发生前,我已经说要投资千溪了,如果我不给你钱,那无异于对你釜底抽薪。”
“你可以少给我。”
“吴裳,这些年来,我说过要付你的报酬、给你的东西,有少给你一点吗?”林在堂严肃地说:“没有对吗?这是承诺,我不能轻易毁掉我自己的承诺。”
“你到底为你爸还了多少钱?”吴裳又问。
“这不重要。”林在堂说:“吴裳,有一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哭着喊着跟你结婚的,事实上我这辈子都不太可能结婚了。我父亲的欠债,是未知数,我不知哪一天又从哪里冒出什么人来,拿着有效的法律文件给我看。我结婚,让别人做我的还债共同体,我不会这样做的。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松了口气是吗?”林在堂敲她的头:“我就知道你会松一口气!”
他玩笑着说出吴裳的想法,但他是全然接受的。林在堂这种做大事的人,又经历了那么多生活的历练,早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吴裳说那些话,乍一听是很伤人的。但仔细分析,又觉得全是道理。他们两个都不是情情爱爱的人,都有各自的理想和愿景。关键时刻,先处理自己的困难,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至于是否要向别人倾诉,或者向谁倾诉,也的确要看当时的情况。
“我准备吃完了小睡一会。”林在堂说:“我好累。你呢?”
“我也要睡觉。”吴裳说:“我也要累死了。我累得抬不起胳膊。”
林在堂摸摸她头发。
他必须要承认,吴裳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她解决问题的能力那么强,说话做事也是拳拳到肉。那些人把吴裳当成竞争对手,无时无刻不在想打倒她,是很正常的。商场里就没有真正的朋友,他们总想干掉最强的那一个。
后来他们都不说话,吃了饭沉默着洗漱后,挤上了小床,林在堂的手臂轻轻环着她,掌心揉着她头发。吴裳觉得很舒服,几乎是沾了枕头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一场台风一场梦。
但这场睡眠却没有梦。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别人都知道吴裳累极了,所以会自主安排工作,大家都有分寸,只要天不塌下来,就能等吴裳睡醒再说。
老黄仍旧厉害。往门口一站,别的狗都不会叫,夹着尾巴走了。只有鸟儿不服管,叽叽喳喳;虫鸣也是,但那没关系。吴裳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舒服的睡眠空间,太舒服了,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林在堂也睡得很好。
他这几天只睡了不到十个钟头,二十出头时熬夜是没有任何感觉的,现在真的会力不从心。他有时睡着睡着会抽一下,睡梦中的吴裳就按着他手臂拍一拍。
他们一觉睡到了黄昏。
小屋的黄昏是无比美妙的。
西晒的阳光照进沙帘,光影投到地上;窗台上跳上一只野猫,柔软的身体穿梭窗台上。鸟也跳来跳去的,树叶也在沙沙地响。
吴裳睁开眼看着这一切放空了片刻,接着又觉得困,翻个身,抱着已经醒了的林在堂又睡了。
林在堂哭笑不得,一动不动,肚子里憋着尿,被他生生忍下。心里默念:快醒啊,醒醒啊,膀胱要炸了。二十分钟后吴裳终于彻底醒了。
她惦记着要开会,跳下床匆匆换衣服,对林在堂说:“你要是无聊就去咖啡店啊,我忙完了去找你。晚上许姐姐那边会有落日party,有鸡尾酒畅饮,还有好吃的海鲜烧烤。”每次吴裳这么说话的时候,都非常气派。在不见的两年里,她已经养成了新的风格。好在林在堂适应得快。
“去忙吧。别管我。吴总。”他说:“我待会儿处理完工作就去。”
“好啊!”吴裳倾身拍拍他的脸,想了想,又坐回床边,拉过他的手,低下头看着,一根一根数他的手指头。
“怎么了?”林在堂问:“不是着急走?”
吴裳歪着头抬眼看他,睡好了的人此时眼里很清亮,人也重新恢复了精神。
林在堂被她看得心慌,说:“说啊,怎么了?”
吴裳小声说:“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今天我感觉到了温暖。”吴裳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我以为你会生气走几天。但我后来又想,似乎是我太小瞧你了,你绝不会掉头就走把问题扔下不管。林在堂,你回来给我做早饭,真的又稀罕又好。”
林在堂摆了摆手:“嗨!小事一桩。快去开会吧。”
“那你还生气吗?”吴裳问。
“不气了。”林在堂故意斜眼觑她:“摆正位置!就不会有落差。”
“什么位置啊?”吴裳用力捏着他的脸说:“什么位置啊?你给我说清楚!”
“就是我虽然不是你愿意倾诉的最好的朋友,但他们也不能陪你睡觉…我在我该出现的时候发光发热,这就能保持我们之间关系的平衡。这就是我的位置。我总结的对吗?”
吴裳故意说:“对啊。”
“那你点评一下我的总结能力。”
“我点评啊…”吴裳说:“纯属放屁!点评完了!”
她起身拔腿跑了,下楼时候踩得楼梯腾腾腾地响,林在堂走到窗前推开窗,又叫她。
吴裳停下,抬起头看向窗子。
林在堂笑着说:“今天夕阳不错。”
“台风过后总是大艳阳天啊!”
第120章 StarlightHaven
台风过后就是大艳阳天啊。
吴裳又对林在堂说了一遍,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又要强调这一遍,但说完后她自己傻笑了一声,解释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的语气很像外婆?我想起来了,这是外婆常说的话啊!”
吴裳不知别人是否会像她一样,偶尔会冒出一句老人常说的话,说的时候不觉得,说完就会想起。原来是她们长在她骨髓里了啊!
“我想起来了。”林在堂也笑了:“外婆好像是这么说过。”他说:“那就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吧。”
“同祝呀!”吴裳对他摆摆手,开开心心开会去了。
她有自己的工作习惯:每逢重大事件后都要开会复盘的,她和她的团队要在不断的总结、反思之中成长。综合体的生意要面临的突发情况极多,他们不能只依赖别人的经验,也要有自己的工作流程。
这次台风并不是很大,但仍暴露出一些问题:
一:老人们的心理疏导和急病预案。虽然有了医生,但因为护理人员的医疗经验不足,导致手忙脚乱。要加强所有工作人员的急救知识和医护经验;要对老人们进行特殊天气现象的心理疏导。老人像小孩,年轻时候为人遮风挡雨,老了反倒脆弱。
二:综合体处于沿海地带,应对台风的能力还要加强。这次台风损毁了一些树木,也有个别民宿玻璃被砸坏。除了修缮外,要计划采用更好的材料。
三:对于临时投靠人员的接待。吴裳是在开会前才知道,在台风过境的时候,有大车司机和过路旅客来临时躲避。但因为数量太多,他们没能妥善接待。吴裳认为停车场需要扩建,还有临时民宿,类似于青旅,也要提上日程。
四:对于海边游玩安全,更要提高警惕。吴裳挑头对综合体所有的地方进行动线规划,把每一个游玩点和风险点都标注出来,做成游玩手册,发给每一个入住的游客,并口头宣讲。
…
综合体要做好,每一个细节都要想到。哪怕想不到,遇到问题后也要快速升级。一般这样的会议,大家都会讨论,然后马上执行。这次也不例外,宋景当即就去安排养老院所有工作人员进行医学知识学习考核的事,许姐姐主动认领了游玩手册和青旅的事。总之会开的很快,一个小时后就结束了。
吴裳看着大家离开,她自己则坐在沙滩上,望着大海思考。她要想自己还有哪些遗漏,以及综合体开业前后的一些工作。从她冒出搞“千溪欢迎你”的念头到确定要搞综合体,已经过了五年。
人的一生究竟能有多少有意义的五年,吴裳说不清楚。她回忆自己的这五年,风里雨里,过关斩将,终于熬到了它曙光乍现的时刻。心里难免唏嘘,偶尔也会想:如果外婆和姆妈在该有多好?
吴裳对她儿时的千溪记忆犹新。
她记得码头的船天不亮就鸣笛出发,岸边站着送别的人。船跑的方向或远或近、或东或西。如果是捕鱼打捞的还好,一般过一两个夜晚,就会满载着海鲜归航。如果是货船,那就一站又一站,驶向远方。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两月。千溪人就是依靠这个生活的。
每天忙碌,但日子清苦。因为无论是货还是海鲜,都要经过一道又一道,不掌管生意的源头,是赚不到大钱的。
后来沿海经济发展,千溪人想走出去。他们走到温州、上海、福建、广东,但大多做一些小生意,也只能维持温饱。
2010年前后,新一轮经济发展的春风吹到了海洲。海洲政府决议打造一个沿海产业带,籍由大海将生意四散。那时千溪人很开心,因为政府说要拆迁改建。拆迁啊,拆迁多好啊。改建多好啊。但是最终他们选择了临海村。千溪人就叹气,又要继续贫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