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扇窗,林在堂猛地想起那天他在院子里看到她窗前挂着的黄色的胸衣,脸当即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吴裳问他。
“我没事。”他将目光移走,落在地面上。
“后面怎么办?”吴裳问:“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有吧…过年的家庭聚餐,拜访亲友…”
“那你要付钱了。”吴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决定跟林在堂讲明规则:“每次需要我出面前,我们要根据时间、难度等定好价格。”
“好。”
吴裳手掌一拍:“太好了,这样就不尴尬了!说实话,我这几天一直在尴尬。”
“也在接受自己良心的谴责吧?”林在堂接着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也一样。”
吴裳死死盯住了他半晌,叶曼文在楼下叫他们去吃水果,刚好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林在堂走的时候,叶曼文、吴裳还有小黄,依次排队送他到门口。他对叶曼文说外婆,我除夕会来看你的。
叶曼文说:“好啊,外婆给你做好吃的。另外,给你的家人带好。”
林在堂走了,千溪又是那个千溪。吴裳小跑着去找阮香玉聊天,进门却见到她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姆妈,你要干什么呀?”这个场面吴裳很熟悉,每当阮香玉要进行一项“事业”,她就会如此这般。
阮香玉把本子和上,对吴裳说:“吴裳,姆妈准备休养好以后,继续回去做面馆。但是你别担心,我不会向从前一样只会挨累了。住院时候听旁边的人说,这两年海洲的旅游业也发展起来了。很多游人到了海洲都想吃一口地道的海洲味。”
“是呀。”吴裳坐在床上:“你要做什么呀?”
“我要好好把老街的餐厅弄一下。”阮香玉说:“你看乌镇、西塘、绍兴、南浔,那里的老街也是老街。那海洲的老街早晚也会发展起来的。”
吴裳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要么…我…出一点…”
“不用。”阮香玉说:“你虽然嫁人了,但我们不能跟人要钱。你别管了,好吗?”
吴裳并不担心阮香玉会失败,她的妈妈很聪明,只是运气不好。尽管如此,她也把吴裳养大了。她上前抱住阮香玉,撒娇地说:“以后你有了钱,就雇我给你当保姆。就像宋景的爸爸妈妈一样,好不好?”
“好啊。以后妈妈有钱了,就让你当富二代。”
“富二代富二代,我是富二代!”吴裳已经提前做起了富二代的美梦。
这一年的除夕,于吴裳来说是很好的。星光灯饰因为分家分股,导致家里四分五裂,每年都要在一起吃的年夜饭这一年都不想吃,因此也不需要吴裳做戏。吴裳松了口气。
除夕前一天,阮香玉给了吴裳1000块钱,让她去海洲市给自己和外婆置办点行头,吴裳开开心心去了。坐公交的时候听海洲新闻,里面说星光灯饰面临全面溃败,民营企业之星即将陨落。
“放屁。”吴裳心想:别看林在堂在感情上拎不清,人家有魄力着呢!且看吧!
这一天她给外婆和妈妈各买了身新衣服,又给自己买了个发卡,再买几双新袜子。
除夕夜,零点一过,很多人在海边放起了烟花。吴裳扒在窗户上看,看着看着,就看到一辆车开进了千溪,开到她家门口。林在堂从车上走下来,打开后备箱,拿出了很多东西。
吴裳趁着叶曼文还没发现,飞快跑下楼跑出去,迅速关上院门。
“你怎么来了?”她问。
“名义上的女婿,来帮你圆谎。”
“你不会有别的目的吧?”吴裳问。
“说实话吗?”林在堂叹了口气:“我们家里乱套了,阮春桂女士对林褚蓄先生大打出手,我出来躲清净。”
“你可以去你朋友家呀!”
“我只有来这里,才最顺理成章。”林在堂提醒她:“吴裳,咱们两个当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好吧,那我只能欢迎你了。新年快乐。林在堂。”
未来怎样还不知道,这奇幻的一年就这样结束了。长了一岁,添了蹉跎。海边的烟花一个劲儿地放着,整片天空都亮了,海面也亮了。吴裳依稀觉得自己是那个乘舟在海面漂荡的小女孩,被大风刮到了一条新的航线上。
“也不知明年怎样。”她嘟囔一句。
“明年吗?明年让我们乘风破浪。”林在堂无比笃定,眼镜片反射着灿烂的焰火。
眼前的林在堂令吴裳陌生,她仿佛看到一个日渐成熟的、真正的、成功的民营企业家,踏上了他的征程。
林在堂好像不一样了。
第20章 春亭月,照落花
花掉了一朵
再掉一朵
清晨我去看
它死了
——2018年12月吴裳《无序的心事》
清晨林在堂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吴裳听到他在说:“独立出来的设计师品牌,有助于星光灯饰对购买群体进行划分。就是这么简单。”
“你问我这么做有什么前瞻性?我没有前瞻性,市场就是赌博。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吴裳从门前经过,他对她摆摆手,她就慢吞吞过去。林在堂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身前。电话那头应该是情绪很激烈,吴裳将双手插进他发间,轻轻搓磨着。
“见面再说。”林在堂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以为你至少会比我冷静,因为这几年星光灯饰的确为你们赚了很多钱。相信我的决策有那么难吗?”
“撤资?”林在堂说:“好,尊重。”
他挂断电话后紧紧抱着吴裳。
这情景吴裳很熟悉,八年来每逢星光灯饰变革,都会是如此。林在堂并非如外界看到的那般风光、自在、游刃有余,他的挣扎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陪宋景去相亲。”吴裳说:“你出门吗?”
“我待会儿就出。”
“那我先走。”吴裳捧起林在堂的脸,凑上前去混乱亲几口:“再见。”
“再见。”林在堂拍拍她的屁股。
吴裳出门前先把院子里的落花都清理一遍,又把那几盆新移植到花盆里的花搬进了屋里,再看看冰箱,里面什么都有。林在堂见她如此就问:“你要离家出走吗?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出门前都这样?”
林在堂不知道为什么吴裳会有这样的习惯,每当她出门,总是要把家里所有需要照看的东西都看一遍,好像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出门就好好玩。”林在堂叮嘱她。他准备打领带,吴裳就上前去打开他的手,帮他系。他的手臂自然地握住柜门把手,低头看着她。有时林在堂觉得吴裳还是当年的样子,热烘烘的,有时她又很冷清。
“晚上几点回来?”他问。
吴裳一边麻利地系领带一边说:“十点前总能回来的。宋景最近心情不好,说要跟我喝酒。喝酒么,时间就不会早。”
“我去接你。”
“不用。”吴裳忙说:“你那么忙,不用接我。我代驾回来就行。”
“到时候看。”林在堂说。他微微向前一步,将吴裳堵在他与柜门之间。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亲亲她。扣着她的头就亲了上去。吴裳不想亲吻,双手抵在他们之间用力推他,强颜欢笑道:“要迟到了。”
林在堂听不进去,只是一味要亲她。
终于碰到她嘴唇,柔软的温暖的嘴唇,却一动不动了。他的眼睛还睁着,看到她忧愁的眉眼。他知道她还在难过,她当然会难过,他也会。就连她家里的小黄都在难过,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吴裳洞见了他转瞬即逝的伤心,就主动张开了唇。这场亲吻很绵密,清晨的林在堂脸上还有剃须水的味道,吴裳喜欢闻。
她捧着他的脸,主动把自己送上去,他就照单接了。手臂环着她肩膀,一用力就将她搂进了怀里。林在堂每每遇到烦事,就格外喜欢与吴裳亲近。
这个清晨激烈的吻并不难理解,他又要与人斗争,这算是他的前序弹药。
后来林在堂问她:“吴裳,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吴裳答。
“你知道你为什么相信我吗?”
“为什么?”
“因为你不在乎啊。”林在堂笑了:“你对什么都是满不在乎,你在乎的东西就那两样。”林在堂也不傻,一个女人不吃醋、不胡闹,任由外面风言风语,她多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吴裳就说:“你不要曲解我,我单纯就是相信你。”
她出门后回头看一眼院子里的植物,半凋半开,在海洲这难熬的冬天里能维持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努力了。
她到的时候,宋景已经到了。宋景把头发扎成一个冲天髻,戴两个夸张的金属环耳饰,眼镜换成夸张的大彩色框,嘴里嚼着槟郎,一副大姐大的样子。见到吴裳就问:“你看我今天这身行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