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星光海岸_姑娘别哭【完结】(36)

  给林在堂做导游的第八天,吴裳没有如约前来。林在堂爬上肖奶奶院中的那棵树,在树叶间纳凉。远处的海面被夕阳打上金色,层层叠叠从远方涌来。

  吴裳没有来,他百无聊赖。原本前一晚说这一天要去镇子上喝糖水的,还约定好要买一个蚊帐回来,因为林在堂被蚊子咬成了“筛子”。

  但吴裳食言了,林在堂突然闲下来了。报告一个字都不想动,西瓜倒是啃了半个。这会儿嘴里叼着一片树叶,后背靠在粗枝上,心想等这个吴裳来了,可是要扣她的工资。

  门外的路上突然吵嚷起来,林在堂听到她们喊:“春花奶奶!春花奶奶!”肖奶奶这时也推开门跑出去了。林在堂知道春花奶奶是谁,是濮君阳的奶奶。

  他有时坐在树上,会看到春花奶奶去海边散步。林在堂对春花奶奶很有一些印象,因为春花奶奶很美。她的美,是石上清泉一样的被岁月浸润过的美。濮君阳倒有一些像春花奶奶的。春花奶奶如她的名字一样,也很喜欢花,她的手里时常捏着自家院子里种的被雨水打落的花,走到海边,让花朵随海水飘走了。

  他也知道吴裳喜欢春花奶奶,因为吴裳喜欢着濮君阳。

  美丽的春花奶奶在这个夏日的下午突然就倒了下去,外面乱哄哄的,千溪村还从没这样吵闹过。

  他探出身子去看,几个村里人抬着一个简易的担架朝外跑,上面依稀有一个老人。吴裳跟在旁边,带着哭腔说:“春花奶奶,马上了啊,救护车马上了!”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村口,再过一会儿,又由近及远,直至消失。

  林在堂看着平时安静的千溪村,像走马灯一样人来人往,焦急吵闹,最后归于寂静。吴裳向外跑的时候甚至摔了个跟头。

  吴裳是半夜回来的。

  她耷拉着脑袋,脚步很沉,身影被月光拖得很长。树上的林在堂朝路上丢了一颗果子,差点打到吴裳的头。她惊慌地捂着额头四下看,嘴里骂着:“哪家小崽子!扒你的皮!”

  林在堂笑了一声,打了个哨子。

  吴裳看到树上去,说:“怎么回事啊木木,你两岁吗?”

  “你上来。”林在堂说:“上树。”

  吴裳就进到院子,爬上了树,在林在堂对面找了个位置。树枝摇摇晃晃,显然不愿承受两个成年人的重量,要将他们摔下去。两个人都调整了一下才坐稳。

  “你今天旷工了。”林在堂说:“我要扣你工资。”

  “好吧,资本家,你尽管扣吧!”吴裳耷拉着眉眼,很难过的样子。

  “春花奶奶怎么了?”林在堂问。

  “春花奶奶中风了,很严重。”吴裳揉了揉鼻子:“春花奶奶真可怜,一个人把濮君阳带大,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她自己倒病了。”

  在千溪,由老人独自带大孩子并不是稀罕事。千溪这地方多少年不见变化,从大海讨生活的人家就那些,其余的人只能做短工。年轻人不愿吃海上的苦,要么读书考走,要么就去外地打工。他们去上海、厦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每年只有过年时候会回来。

  濮君阳更可怜些,他很小的时候就跟春花奶奶一起生活了。

  吴裳对林在堂说起这些事,心里止不住地难过。濮君阳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哭了,他当即买了机票向回赶。

  这是濮君阳第一次坐飞机呢。吴裳说。

  林在堂看着她,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很具体的哀愁。快乐的吴裳也会难受、担忧,也有隐隐的不安。

  “你在怕什么?”林在堂问。

  吴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那么年轻,看不懂人生。她只是觉得她的心里很难受,总觉得有坏事要发生,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她怕的是:

  失去濮君阳。

  人是可怜的、不幸的,这一生大概率会为一个人痛不欲生。

  彼时林在堂正处于人生的大好时光之中,情感稳定深刻、生活富足安乐,哪怕父母的关系极尽丑陋,也只是能偶尔影响他一下。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快乐,并充满野心。他自然无法完全理解吴裳的哀愁,只是觉得她这样真的有点可怜。

  “算了,不扣你工资了。性命关天,情有可原。”

  吴裳也不道谢,就那么惶惶不安着。

  林在堂想起她白天摔了个跟头,就低头看去:可怜的吴裳膝盖摔破了皮,她应该一直没有处理,伤口上还沾着泥土。

  他叫她一起从树上下去,打了盆清水,让她洗一洗膝盖。她洗的时候,他手里握着一瓶碘伏、捏着两片创可贴在那里等她。

  起夜的肖奶奶看到这个情形就对他们说:“睡去吧,不要熬夜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吴裳对他摆摆手,走了。

  第二天她早早就去医院,在医院见到了满脸胡茬的濮君阳。好像他一瞬间就变老了似的。濮君阳哭过了,因为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见到吴裳就觉得万般委屈,说:“吴裳,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只有奶奶了。”

  濮君阳那么无助,他刚刚开始工作,也没有什么钱,每天都很辛苦,但好在日子有盼头。他一点一点攒下钱,那些积蓄真是少得可怜,却足以令他憧憬未来。

  奶奶这一病,把他的盼头病没了。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夜之间就垮了下来。吴裳觉得安慰很苍白,唯有陪着他。两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他把头靠在她肩膀。

  “我去要工资。”吴裳说:“我也去想想办法。”

  濮君阳一把拉住了她,他的目光带着乞求:“不要这样做,吴裳。这一辈子都别为了我去求人。”

  他心里说:你知道的,人的自尊一旦掉落地面,就很难捡起来,就要一辈子弯腰驼背了。

  五天后,春花奶奶出院了,但她已经不能下床了。医生说老人年纪大了,遇到这种病呢就是要养着,养很久。她身边没有人不行,吴裳就自告奋勇:“我来啊!我的那个导游工作快要结束了!还有三四天!三四天以后你就放心走吧!我照顾整个暑假!”

  叶曼文和肖奶奶也劝濮君阳放心,她们做了一辈子姐妹,他不在她们也会照顾她的。

  春花奶奶出院那天,吴裳傍晚去接林在堂。她总是欲言又止,他就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婆妈的?有话你就说。”

  “嘿嘿。”她挤出一个笑。

  “别嘿嘿。”林在堂制止她这种尴尬的行为,让她有话速速说。

  “你可以先付我报酬吗?把剩下几天的优先付了。”

  “你要干什么?”

  “我有用。”

  “好。”

  林在堂给她钱之前问她有什么用,她只是说有用,具体什么用,无论如何不肯跟林在堂说。林在堂知道这一定涉及濮君阳,或许是顾着濮君阳的自尊从而不想告诉任何人。吴裳对濮君阳的感情太深刻了,深刻到林在堂有点羡慕:孟若星什么时候能这么惦记我呢?

  该走过的地方走过了,调研报告也写的七七八八。按道理说他可以离开千溪了,但是他不愿走,还想再待几天。总感觉还没把千溪看完似的。

  这一天他们在海边坐着,吴裳问起他的老怀表,他就拿出来给她看。

  “它快有一百岁了。”林在堂说:“是曾祖父的,后来传到我爷爷身上。我爷爷这几年给了我。”

  老怀表可真好看。它的表面斑驳,带着岁月的痕迹,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有质感。

  这时林在堂接了个电话,那头说:你妈妈跟你爸爸闹了矛盾,她吞了药,现在在医院抢救。林在堂明显惊慌了,吴裳从没见过他这么惊慌,不停在安抚他:不会有事的,你别怕,要是有事可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但林在堂仍旧回了一趟海洲。

  他见到母亲阮春桂躺在病床上,人瘦了一大圈,见到林在堂就流下泪来。昔日光彩骄傲的人此刻被抽掉了筋骨似的,泣不成声对林在堂说:“你那个不争气的败类爸爸….他欠了五百万赌债…五百万…你爷爷不管,要他自己想办法…他自己还不起,就拿刀抹着自己脖子要我给他还…五百万…做什么不好…赌了…赌了…”

  阮春桂一直这样念着。

  她对钱财犹如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崽,要压在肚子下面才安心。谁知她压根压不住林褚蓄,他连赌再玩,她赚钱的速度赶不上他输的速度。

  “表面光鲜罢了…”阮春桂认命了,她闭上了眼睛,对林在堂说:“他们救我干什么,还不如让我死去!”

  林在堂怒火中烧,转身去找了林褚蓄。那天林褚蓄正在酒桌上,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林褚蓄的狐朋狗友还笑着招呼他:“来呀,在堂。你爸爸的储蓄罐。”

  他们都知道:林显祖偏爱林在堂,林在堂早晚会接手星光灯饰。有林在堂在,就代表有源源不断的钱。

  林在堂二话没说,上前揪住了林褚蓄的衣领,一把将他甩到了地上。林在堂这辈子第一次打人,打的是自己的亲爹。那天很混乱,他记不太清了。后来他对阮春桂说:“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呢?”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姑娘别哭  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