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就该种花!”这时她又说。
林在堂停下看她,她后退一步:“你干什么这样阴森森的!”
“我家里还有什么你看着不顺眼、不喜欢的吗?”他问。
“什么意思?”吴裳满头雾水。
“因为你现在也住在那里,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不顺眼,你可以调整。我们即便只是合作,我也希望你能舒。你舒心了,我们合作就愉快了。”
这是林在堂的处事哲学,他与别的商人不一样。倘若你见过很多商人,那就该知道他们精于算计、计较,越有钱越在乎钱,一分钱也要算清楚。与合作伙伴更是要争名逐利,所以生意场上时常说亲朋不合伙,因为早晚要分道扬镳。林在堂跟这些人不一样。
他做生意很儒气,有着极强的履约精神,对合作伙伴也大方。不然星光灯饰遭遇分家分股,以他浅薄的阅历和经验,早就倒地不起了。之所以还在折腾,是因为他的人品在,还剩那么三两人愿意信任他。
他看吴裳也是合作伙伴。
他尊重合作伙伴的喜好,不希望吴裳别别扭扭过日子,那个家是孟若星主导装修的,自然符合孟若星的喜好,但住进来的是吴裳,她一定多有不便。
这就是心细如发的林在堂。
吴裳见状,也不客气,直接就说:“把你院子里的那些看着很冷的石头也换掉,我们过日子不就过个热气吗?可它看着冷冰冰的。”
林在堂痛快回应:“好,换,改。”
“那我得空就拆啦?”
“可以。需要我帮忙你就说话。”
“你付钱就行。”
“吴裳。”林在堂拦在她身前:“我不会过日子,我不知道小日子该怎么做,既然你住了进来,那么你就敞开了过。你也教教我吧?”
他神情太认真,这让吴裳不自在起来。她推了他一把,说:“你站远一点行吗?”
林在堂就后退了两步,看着吴裳问:“这个距离呢,可以吗?”
第30章 微雨过,小荷翻
那个距离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是吴裳心里的安全距离。她点点头说:“可以。”
“你还记得你的怀表吗?“去海边散步的路上,吴裳问他。
“当然。”林在堂说:“那是我很珍贵的礼物。”
“我找到了。就在便利店附近丢的,老板收了起来,后来给了我。能帮你找到怀表我很开心,兴高采烈地给你打电话,但你没接。再过几天,空号了。我很生气。”吴裳不理解,如果你不想跟千溪有联系,跟她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要换电话号码呢?
“对不起。”林在堂说:“当年有点意外。”
那时孟若星突然回来,见到林在堂后就问他在千溪过得如何,以及发生的一些小故事。林在堂轻描淡写地跟她说了,她直觉这里有问题,她认为林在堂精神出轨了。恰巧这时吴裳打来了电话,孟若星看到了,就此不停审问。关于吴裳,林在堂不知该怎么说,他的确隐藏了一部分感受,但那绝非精神出轨。吴裳的温暖、快乐带给他一个特别的暑假,那是他不想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的。
孟若星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而林在堂又是一个犟骨头。她要他承认他出轨,他不肯承认没有的罪名,就这样他们吵了恋爱以来最大的一架。有一天孟若星拿着林在堂的手机和身份证,注销了那个电话号码。
“什么意外啊?”吴裳问:“意外到要注销电话号?你进去坐牢了!坐牢也不用啊…”
林在堂幽幽看她一眼:“你能不能,我是说你的脑回路,能不能不那么奇怪?”
“那为什么?”
“我忘了。”
林在堂不太想跟吴裳说起这个,怕吴裳尴尬。那一次因为注销号码,他跟孟若星差点分手。他觉得孟若星在羞辱他的人格,孟若星就找阮春桂告了状。
阮春桂那时很喜欢孟若星,也一直期待林在堂跟孟若星修成正果从而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所以就劝林在堂:“女孩要哄的呀!你没做亏心事,也对那个地方没留恋,注销就注销嘛…你得知道孰轻孰重!”
“很可惜。”吴裳这时又说:“那块怀表我拿到了家里,但是现在又找不到了。你等我回头翻箱倒柜找一找。”
“你没拿去卖掉吗?你不是说值钱的东西你都会卖了换钱吗?”
“不是我的我换什么钱,你有毛病啊?不是我的我换钱,那是犯罪啊!”
林在堂真的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吴裳的头发。
吴裳下意识就躲开了,说:“说话归说话,动手可不行。”
在吴裳心里,林在堂是朋友、是合作伙伴,但不是男朋友。她对林在堂没有那样“爱”的感觉。事实上与濮君阳分开后,她真的就再也没有过那么深刻的爱了。她有时会对某一个男人动心,会开始一段感情,但很奇怪,她的感情只停留在那片“浅滩”。他们可以睡觉、可以争吵、可以讨论爱或不爱,但仅止于此了。吴裳再没过心过。所以男人恨她,说她明明看起来那么单纯,但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原来人的一生,真的就只有一次深刻的、奋不顾身的爱。
林在堂的手尴尬地停了一下,马上对她说:“对不起,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我知道。”吴裳说:“你不是那种人。你现在还会想起孟若星吗?在某个时间、地点,突然就想起她。会吗?”
“刚刚你说起怀表,我就想起了她。但不经常想了。”
“我经常想起濮君阳。”吴裳说:“我想起濮君阳就会心疼,我对不起他。”
吴裳的脚尖磕着沙滩,薄薄的沙子就被风带起。濮君阳后来再也没有回过千溪,早已汇入大城市茫茫的人海之中。
林在堂就站在她身边,只要她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林在堂真的神似濮君阳。
“不管怎么样,欢迎你到千溪来。”吴裳说。
千溪这个地方,虽然贫穷,但原始避世。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只有千溪,几十年如一日的老样子。经济发展刻意绕过千溪,年轻人旅行不知道千溪,只有台风是公平的,它每年都会光临千溪。
那天阮香玉对吴裳说:我这一生经历过两个这样的被人遗忘的地方,一个叫远村、一个是千溪。明明是很小的地方,但我们好像都被困住了。
“困住了就不走了呗。”吴裳说:“姆妈,你等着,我要在千溪做一家海洲风味,我们不用走出去,自然会有人来吃。我可以做到的。”
“那我们一起努力。”
林在堂感觉到了吴裳这一天有些不一样,此情此景依稀像回到2006年的夏天,至少人物是重叠了。他们都有点恍惚,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也一瞬间涌入脑海。林在堂就这么看着吴裳,想起那时孟若星说的话:你不肯对我说的、隐藏的那一部分,都是你羞于启齿的!
这一天海面平静,满月大如圆盘,一点点爬上天空。吴裳的头发被风吹到林在堂胳膊,吹得他痒痒的。
林在堂这时对吴裳说:“我知道你需要钱,而我需要一个安稳的家。我对生活真的没有那么奢侈的要求,一碗热面足以。吴裳你可以想一想我的提议,我们或许真的可以把日子过下去。因为没有情感牵绊但有共同目标的婚姻最牢固。”
“真奇怪,现在听你说这些,我不感觉被冒犯了。”吴裳的嘴角向下耷一下:“人果然是能被驯化的。人的适应性果然很强。但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说实话林在堂,我没有信心能陪你走多远,我对你,真的是没有爱。你说的那种情形,是基于有一点感情基础的,一点都没有,那不是意味着最终会背叛吗?”
她又压低一点声音说:“背叛是很丑陋的,那种感觉你知道的。”
吴裳这么说,林在堂也不觉得受伤害。吴裳的头脑很清醒,她知道在当下,她的心理能承受的情况是怎样的。她也足够了解自己,知道她自己未来可能会做出的选择。这样的吴裳跟她原本的热情、善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她是直接的、复杂的,也是深刻的。
林在堂很欣赏这样的她。
不管怎样,在2011年的夏天,他又有机会住在千溪,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对于林在堂来说,无论是06年还是11年,他来到千溪,都是为了星光灯饰。他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尽管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有千难万险,但他都有信心能跨过。
“晚安吧,吴裳。”
“晚安吧,林在堂。”这一次吴裳回应了他。
因为林在堂暂住千溪,所以阮春桂来了一次。
那时是五月份,整个海洲的花都开了。阮春桂开着车行驶在沿海公里上,看到山体一侧葱郁的树和彩色的花,一下就想起了远村。
她离开远村后就再没回去过,远村于她而言,像一个巨大的梦魇。唯一美好的记忆就是树和花。远村这样的小海岛,去一趟山高路远,所以没有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