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吴裳,你怎么闹都没问题,你跟小男人打情骂俏没问题、你跟别人吃饭散步也没问题。只有一样,你不要出轨,不要给我戴绿帽子。这是我们最初就说好的。”
“你呢?你做到了吗?”
“我做得到。”
吴裳笑了:“我知道你做得到。任何人出轨你林在堂都不会,你清高,你满脑子都是星光灯饰,都是理想。你不会出轨,但你为了理想,能做出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你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们彼此彼此吧。”
吴裳说:“我累了,我今天不想跟你在一个房间呆着,我可以去那个房间吗?”
“可以。”
“谢谢你的允许。我很感激。”
吴裳推了一下林在堂的肩膀,见他脖子上还渗着血,睡衣领子被弄脏了,就说:“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下了床去找双氧水,接着站在床边。林在堂侧仰着头,把脖子上坏的地方亮给她。双氧水擦上去,伤口上冒起白沫,她凑过去呼呼地轻吹,林在堂躲了下,被她拉了回来。
“疼不疼?”吴裳问。
“尚可。”
“尚可是疼还是不疼?”
林在堂咬着牙说:“不疼。”但他腮帮子上的筋都鼓起来了,不疼才怪。
他这点很好,无论多生气,都不跟人大喊大叫。吴裳有一两次跟他动手,他就任由她打闹。但他的厉害在后面。她消气了,事情过去了,他就会甩出冷冰冰的话来。让你觉得你刚刚简直就是在胡闹。
“那你下次打回来。”吴裳玩笑一句。
“我没打你你都说我家暴你,我就按着你手不让你动,你跟郭令先说我脾气暴躁。”林在堂说:“我惹不起你。”
“你惹不起我,但你会算计我啊!”吴裳说着捏着林在堂的下巴,对他说:“濮君阳在海洲没的亲人了。明天我和宋景陪他和女儿逛海洲。我们回千溪。”
“回吧。”林在堂说:“我谢谢你告诉我。”
“你说的对,还没离婚呢,你有知情的权利。”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林在堂声音大了一度:“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离婚是这么随便说的吗?”
吴裳的目光似笑非笑的,转身走了。她去到她的房间里,那里放着她一些衣服。
她自己的衣服并没拿来几件,在这个家的衣服几乎都是阮春桂给她买的。阮春桂热衷于给她买衣服,热衷于看她打扮成她喜欢的样子。起初吴裳对此是无所谓的,但慢慢地,就像有绳索绑住了她。
吴裳不喜欢阮春桂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玩具,或是她自己亲自缝的衣服。那眼神带着审视,好像总是在想该如何把她改的更合她心意一些。
吴裳爬上了阁楼。
这是在林在堂的家里她最喜欢的地方,真奇怪,他们结婚了五年多,她好像只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这里是他的家。
月亮已经爬上去了。
吴裳躺在阁楼的躺椅上,任清冷孤独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竟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睁眼,林在堂已经走了。桌上给她留了便条,说他约了时间去办过户手续。因为是婚内更名,怕吴裳不信任他,所以还需要去公证一下房产归属。他会让律师出文件。
林在堂仍旧喜欢留便条给她,时代发展这么迅速,他还保留着这么老派的习惯。林在堂很多行为就像一个老人,他不看短视频,不喜欢玩手机,桥牌、掼蛋这些东西他几乎不碰。他因为工作原因要去世界各地,但每次都是匆匆回到海洲,好像他根本不需要游玩。
但他又不是没有乐趣。
有时他兴致来了,把他不喜欢的手机丢到一边,喝茶、写字,在院子里露营,也一样的快乐。他来兴致的时候,是吴裳开心的时候。她原本就是那样天真的性格,偶尔做一件幼稚的傻事,会让她开心半天。
吴裳收拾妥当要出门,阿姨赶出来对她说:“门口那两把伞记得带。”
“林在堂放的啊?”
“对啊,说是今天有雨,怕你忘带。”
吴裳是很粗心的,她总是忘记带各种东西。林在堂说要她在车里放一把伞,在海洲这个地方十分必要,她答应了好几年,但从没行动过。林在堂给她放进去,她拿出来用了忘了放回去,林在堂又接着给她放。有一天林在堂生气了,说你那脑子要是不想用,你就割下来喂猪好了。气馁了,不放了。但会看天气预报,倘若当天有雨,他就会把伞放在门口。不知为什么,他就跟一把伞较劲。
吴裳跟宋景说起这件事,宋景摇着头说:“伞啊,散啊,不吉利啊!”
“本来就是要散的。”吴裳说。
“嗐!”宋景说:“散了千万不要相猪头啊!”
吴裳拿起两把伞放进后备箱,开上车去接宋景。宋景是个怪人,这么多年不喜欢开车。她父母为了她接送老人去医院方便,给她买了辆相当不错的商务SUV,她呢,一个月开一次,只带老人去医院复查。其余时候就骑着小电动车满海洲晃。
宋景上了吴裳的车,就跟她说八卦:“我爸说林在堂厉害呢!他独立设计师品牌的事不顺利,跟投资方闹大了,新的资金进不来,结果林在堂转手就接了两个国外品牌的国内代工,他…真挺野的啊…”宋景说着就很激动:“他前些年换那些生产线,我天啊,吴裳,这会儿全用上了啊!他脑子怎么长得啊,怎么那时候就想到要跟世界接轨啊…那时候他明明吃不上饭了都,还能想到这里!太野了!”
“野吗?”吴裳了解林在堂,现在独立设计师品牌的事闹得越来越大,他应该是有意这么闹的。林在堂这人的心思太细密深沉了,他的那些动作,环环相扣,别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宋景说的国外品牌代工的事,吴裳是知道的。国外品牌在国内搞代工,可以极大的压缩生产成本和仓储物流成本,林在堂之前谈过两个,他野心大、报价高,对方一生气,就卡住了。现在企业疑似出现了困难,台阶就来了。他卖个可怜相,对方砍砍价,也不能照死了砍,要给他留利润,这件事就促成了。
生意经,生意经,说的就是林在堂这样的人。
宋景叹了口气,说:“林在堂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缺少点热乎气。”
“后备箱有他给你带的伞。”
“我错了,林在堂一点缺点没有。”
吴裳被宋景逗笑了。
她们快到酒店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濮君阳抱着濮欢乐站在那里。宋景推一下眼镜,身子向前伸,说:“哇,岁月从不败美人啊。”
“你这比喻的对吗?”
“不对吗?濮君阳可真美,跟林在堂一样美。”
吴裳无奈地摇摇头,停好车,下车去帮他拿东西。林在堂没说错,天上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濮欢乐好一点了,小鼻头没有那么红了。
宋景问濮欢乐:“你为什么叫濮欢乐啊?人家现在的小孩都叫梓涵、泽泽,你怎么叫欢乐啊?”
“因为爸爸妈妈希望我开心啊!”
“那你应该叫濮开心、濮快乐啊!”宋景这一口海洲话,开心、快乐从她嘴里说出来怪怪的,濮欢乐迷茫地眨着眼,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婆子。
“君阳哥你回来光旅行吗?”宋景问:“这个时候回海洲旅行不明智啊,海洲的冬天什么样你是知道的呀!”
濮君阳说:“其实也是为了把父母奶奶的墓移走。”
“移到北京去?”宋景很震惊。在海洲,移墓地是天大的事。海洲人很信祖先,你单看清明祭祖的架势就知道了。无论你人在哪、在干什么,都要放下东西回家扫墓祭祖。
“是的。”濮君阳说:“我在北京租了墓地,就在水库边上,山清水秀,我也能常去看看他们。”
“那就不回海洲了?”宋景又问。
这时吴裳从镜子里看濮君航,他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应该很伤心,低低回应一声:“不回了吧。”这一声,像在叹息。
濮君阳不喜欢海洲。
他想起海洲,好像全都是伤心事。这些年在外面生活,每次梦到海洲,睁眼后整个人都会空落落的。
宋景就说:“不回也好。不回我们就去北京看你。是吧?裳裳。”
吴裳点点头:“是的。去看你。”
其实吴裳这些年去过北京很多次。她还在星光灯饰工作的时候,北京有礼品展、交易博览会,还有一些客户,她都去过。她跟林在堂或者郭令先匆匆忙忙地来回,有时也想跟濮君阳说一声,但后来想想都作罢了。
她以为濮君阳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她了,所以她接到他的电话很意外。他说他要举家回海洲看看,吃吃海洲味、见见故人。
这时车子驶上了沿海公路,濮欢乐“哇”了一声。这条路真的很漂亮,一侧是山,一侧是海;山那侧开着梅花,和别的不知名的花,海那侧涌着浪花。湿漉漉的沿海公路,沿着海岸线一直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