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百两,是不是都是我姐姐这个儿媳妇付的钱?”顾一昭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旁边药童点点头:“每回都是记在账上,年终寻这位夫人结账。”
围观人群齐齐“呀”了一声,随后议论声就如夏日鸣蝉此起彼伏:“好孝顺的儿媳妇!”
“这是谁家姑娘啊?也不知道她家还有姐妹待嫁么?”
“这儿媳妇和亲家母看着守礼文弱,反倒是这两公婆看着给她们提鞋都不如。”
“高娶了吧?娶进门就花儿媳妇嫁妆,真丢人!”
“就是!我家就是穷死都不花儿媳妇嫁妆,这成了什么人家?”
老百姓讲闲话,哪里管你什么面子不面子,当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对着温家二老指指点点个没完。
那温家二老固然脸皮厚,可被这么多人指责也有些绷不住。
顾一昭却不轻易放过他们:“既然温家婚前不是这般一天三次的看郎中把脉,怎么寻了我大姐就沾染上了看郎中的病?”
是啊,为什么?
围观群众自然心里都有了答案:一看就是这两穷货好容易讨了个富人儿媳妇,趁机薅人家羊毛罢了。
说到这里,大太太也恍然大悟,随后又在心里长长叹口气:女儿这公婆居然还有这毛病?又自责自己没有给女儿陪房几个得力家人,怎么连这样小事都隐瞒了下去?她自己又不跟女儿生活,不知道这些琐事。
于是扭头去看女儿。
寿宁却满脸羞红。出嫁之后就算跟娘家再亲密还是学会了撒谎:有些事情她觉得会抹黑丈夫抹黑婆家就会有意识隐瞒,不跟娘家提起,否则她现在跟丈夫家也算一家人,丢脸还是丢自己的脸。
加上她陪嫁丰厚,觉得两位老人在医馆看病是正经支出,所以从未拒绝过付钱。
再说她自己都不知道公婆在医馆的大额开销是这么频繁来请平安脉,于是小声跟娘解释:“每次都是医馆来算总账,加上抓药钱,我并不知道公婆时不时就来请平安脉。”,这么频繁请平安脉,就算是顾家这么富贵的人家都扛不住,顾家祖父母最多每个季节请一次平安脉。
“不止呢,两位在我们这里什么都买,人参、红参、鹿茸各种药材,连夏日里我们解暑的酸梅汤都买好几兜走!”小药童早就看这两位公婆不顺眼了,趁机告状。
这下围观百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温家公婆觉得儿媳妇结账,所以不买白不买,狠狠占便宜罢了。
“有人参?”大太太再好的涵养此时也忍不住了,“既然平日里没少买人参,那怎么还要打发我女儿来娘家要人参续命?”,她平日里觉得两口子对女儿好,加之不想让女儿夹在中间为难,所以对两位都客气以待,免得他们关上门苛责自己女儿,谁知小心翼翼还是换不来友好,那她还要什么好心声?
寿宁不知道为什么鼻头一酸,又委屈又气恼,低下头,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顾一昭趁机对着郎中拱手道谢:“多谢大夫澄清,也让大伙儿都知道了这钱是我大姐垫付的,否则不知道的还当我们顾家大小姐是医馆的托呢?”
惹得周围人哗笑,看向温家两公婆的目光更加犀利。
温家两公婆此时脸涨得通红,他们虽然脸皮厚但也受不了众人谴责,恨不得此时地上出现了洞能钻进去逃跑。
倒是温母眼珠子一转,上前拉着寿宁的手,嘴巴一皱,“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儿媳妇,你不会怪我们吧?”
“娘,您这是作甚?”寿宁被吓了一跳,自己的泪也顾不得收,赶紧扶住温母。
大太太此时已经充满警觉,因此立刻上前拉起了温母,防止她跪在女儿跟前:“亲家母,你好好说话,我女儿嫁过去对你们t两口子孝顺有加,你忽然号丧做什么?”,说着给自己随身婆子们使个眼色,叫她们从腋下扶住温母,明面是扶持暗地里是挟制,免得她出鬼。
“都怪我,不干你爹事,是我平日里身子弱,担心自己活不久,所以想多吃点补药也好陪陪你们这些孩子。”温母本想当众给儿媳妇下跪示弱,可是被挟持住使不上劲,所以只好又哭又哀求,满脸可怜。
旁边的温父也开口:“是啊,你成婚五年后与我家老三一直无出,爹娘想多活几年,看到我们金孙出生。”,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影影绰绰,两人居然扭转话题,暗暗指责是寿宁不能生育。
顾一昭摇摇头,她穿越来遇到的亲爹顾介甫虽然不是渊清玉絜之人,但比起来这样的市井无赖简直算得上是好爹了。
这话说出口,围观的群众就渐渐变了腔调:
“这么说,这公婆还是有好处的。”
“是啊,谁家能忍受儿媳妇不生孩子?”
还有个肥胖大婶对寿宁说:“看你公婆对你多好,你没有孩子都不曾给你使脸色。”
顾一昭气急,最讨厌这种慷他人之慨所谓“热心嫂子”的搅屎棍了,打着热心的旗号行得全是损人不利己的事。
她张口打断那大婶:“我家的事,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插嘴。”
旁边的大太太也赶紧开口给自己女儿正名:“寿宁说过给你纳几房妾室,是女婿不愿意,哪里能怪寿宁?”
人群风向也随之一变“这么说,不是人家姑娘是妒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喽?”
正说着,人群中钻出个书生,满脸焦急:“爹!娘!娘子!”
“相公!”寿宁也喜出望外,迎上去。
这就应当是大姐夫了,他生得瘦而高,脸也算清秀,很有读书人的儒雅,不过顾一昭先入为主,觉得这个姐夫又懦弱又爱占便宜,所以对他的面相也没什么正面评价。
她还要趁此机会补刀:“郎中在这里,也可以问问,所谓生不出孩子是两个人的问题,谁知道是男人生不出还是女人生不出?说不定还能给大姐夫把把脉呢。”
“不成!”温母忽然开口。
眼见着大家都看过来,她遮掩着笑道:“我家儿媳妇最是善心不过,待我们两口子也孝顺,我大凡有口气在,就不能让他纳妾!”
“真是好婆婆啊!”旁边的人笑道。
顾一昭翻了白眼,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温母不让纳妾,说不定有什么猫腻呢。所以她笑着试探几句:“伯母说这什么话?我们顾家的家训也是要我们出嫁女孝顺公婆善待夫君,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妨碍夫家血脉延伸,不然我家成什么人了?再说太原府这么多人,也听说过我顾家名声,什么时候闹出过不许丈夫纳妾的名头?”,她说这话当然不是真心,就是想试试温家的底细。
温母脸上一闪而过慌乱。
大伯母也听懂了,开口道:“与其让人说我家女儿妒妇还不如给女婿娶几个小妾,看看是谁的问题。”
听见纳妾,寿宁的手一下攥紧了,攥得雪白,半点血色都无,面露焦虑,似乎担心丈夫真的纳妾。
顾一昭心里叹口气,这位大堂姐将心思摆在脸上,又爱听好话又恋爱脑,怪不得被婆家集体拿捏。
她便开口:“纳妾再说,今日正好都在这里,也麻烦郎中给我姐姐姐夫分别把把脉,看看是谁有问题。”
那郎中倒不避讳:“也罢,正好我擅长调养男女生育,请我给你们看脉调养也是做件好事。”,他也是聪明人,看明白了这家人似乎有点猫腻,看在寿宁给医馆上贡了这么多银钱的份上想帮她申明这个不白之冤,再说若是女方不能生,他也能当众说些糊弄的话帮女方遮掩,若是男方有问题,也免得她继续做个冤大头。
寿宁毫不犹豫坐下伸出了手腕,丫鬟将丝帕遮在了她的手腕上面。大太太也面无惧色,这五年里她自然私下给女儿寻过不少名医看生育,人家都说她女儿没问题,今日温家既然不要脸当众指责寿宁不能生,她也要当众给女儿澄清名誉。
身边的人已经挤满了,要是寻常顾家这样的人家去看诊要清场隔离的,但是今日事发突然,所以也就许多人都来看稀奇。
郎中认真把脉:“脉象稳健,很健康,子嗣上绝无大碍。”,他甚至还赌上了自己的行医名号:“以老夫多年行医的名号担保,你家女儿没问题。”。
既然寿宁没问题,大家都看向了温安生。
“你们干什么?”温母警觉起来,一个箭步挡在儿子前面。
温父也冷着脸:“我儿子可是举人老人,是由得你们随便编排的?”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让儿子诊脉。
小药童却不管那么多,他想起温家每次来大包小包拎走的人参鹿茸补品,上次扭头还拜托他出售卖钱,被他拒绝后温老头还嚷嚷着要打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给同伴使个眼色,几个小药童齐齐上阵,打头那个蓄力低头猛跑一头撞开了温母,其余几人扭头将温安生拉住,推搡得推搡,拉扯得拉扯,将他拉到了椅子跟前:“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