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想着万一朝堂还有什么阵仗,说不定自家女儿能嫁得更好些,所以便也按捺下那股酸溜溜的心情,探听道:“听哥哥的意思,外头朝堂有动静?”
顾介甫摇摇头,喝茶:“这云顶喝着不错。”,闭口不提。
朝中的确有大异动。
太子被爆出来身子骨不好,私下里晕厥过去了两次,而当众揭发此事的人是三皇子的人。
这下朝廷各派势力一下就热闹了:原本皇帝一个人身子不好就足以让水面浑浊,谁知如今连太子的身子骨都出了问题。
究其原因,据说大雍朝的这一支皇嗣常遗传这样的足疾,初期是步履不稳,容易晕倒,中期是无法控制发音和眼球,无法写字,后期则是无法说话,走路不稳,最后直接昏睡去世。
皇帝前些日子身子骨不好就如出一辙,可他到底也已经五十了,却不想太子如今才二十出头就已经表露了出来。
朝中局势骤然一变。
原本太子就已经被三皇子处处分去光彩,又被皇帝不喜,如今他身子骨不好,自然是更难得皇帝欢心。
顾一昭在父亲书房里出来,听闻这些消息顿时觉得天都是阴沉沉的。
原以为父亲告老还乡,全家躲在太原府偏安一隅,这些日子里忙着家长里短,就能够与朝堂纷争远一些,谁知还是躲不过外面的风波雷霆。
从她站立的位置能看见顾家巷口的大牌坊,草白玉石须弥座上是两根大石柱,石头柱子举着的牌匾写着“顾宅”,整体的汉白玉很是气派,无不彰显着这门官宦世家的地位,可这牌坊又是多少人的牺牲血泪换来的t?
顾一昭想起萧红曾叹息过: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她们这些内宅女眷正是如此——
这回顾介甫也有了新的动作,虽然他无法奔赴朝堂,但已经与昔日故旧积极联络,私下里交换了不少信息,并与自己的幕僚昼夜商量,演绎、预判了许多局势,于是又有许多信件从太原府的这座青石砖府邸发往了全国各地,想要在这门博弈里胜出。
与他的图谋相对应,内宅的两门婚事也安排了起来,成为了顾介甫的棋子。
两个人选,一个是陕西三边总督庶子,一个是曹阁老的孙子。
第86章
三边总督阚家在西北算是无人不知。
五娘子一开始还当三边总督只是管三个省,后来发现河西、河东、陕西三大巡抚都归三边总督之外,还要管着宁夏、甘、肃、西、延绥、神道岭、凉州、兴安、固原的九大总兵,简而言之,整个西北疆域的兵权都在他手里。
更兼之阚家世代在西北边疆精耕细作,家里祖辈耕耘许多代,无数家中子弟都在西北军中效力,要是放在乱世妥妥能起义做一方诸侯,可以说势力权倾一时。
要婚配的对象是他外室生的一个儿子——阚元驹,外室出身花巷里身份太过低贱,不能抬进府里,倒是生下的儿子被阚家带进门上了族谱。当时阚总督已经五十五岁,这外室不过十八而已,所以阚总督能将阚元驹带进家门而毫无阻力。
正室是皇家郡主,自己亲生孙子都一大把了,对于这个年龄尚幼的外室子并不在乎,睁只眼闭只眼,倒不是她大度,而是阚家权势都靠子弟血肉堆积,多一个将领以后她嫡出儿孙的命就能多层保障。
只不过生母毕竟是妓家,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阚总督亲生还是存疑,虽然他长相酷似阚家人但阚总督也没敢比照着阚家的排行给他起名,只起名叫“元驹”,希望他能做个小马驹助力阚家未来。
话说回来,要不是外室所生身份尴尬,以阚家的权势恐怕也轮不到顾家。
阚元驹自幼在军里打磨长大,如今已经在镇番城下面的千户所做把总,按照这态势说不定临老能混个二品武官的位置。
另一门婚事是曹阁老家,这位曹大人还活着就被封为了左柱国、光禄大夫,虽然没有太子太傅的头衔,但可以预见无论日后他站在哪一位皇子的身后,哪一位皇子主政的概率就更大些,地位恰如当初吕后为儿子寻找的商丘四皓。
他的孙子曹言堂也很优秀,一年前中了举人,眼看就是未来的进士,却丝毫没有寻常高官子弟的纨绔之气,眼看着即将是曹家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不过他命有点硬,先是克死了有婚约的未婚妻,等一年前又克死了第二任未婚妻,如今算是半个鳏夫,京城里那些热衷榜下捉婿的贵人们便也犹豫了起来,才让远在太原府的顾家知道了这门婚事。
除去两人缺点,可以说两门婚事都算尽善尽美:家世、才干、未来发展前途,就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来。
从两桩婚事能看出顾介甫的筹谋:阚家是西北王,如果顾介甫从此要隐居老家著书立说,有这样一位亲家,只怕可以在西北地界横着走,没有官员、权势敢得罪得起,也避免了顾介甫辞官后的人走茶凉。
而曹家是文人中的翘首,清流中的魁首,有了这门亲事,如果顾介甫改日要起复,即使不靠岳父崔家的提携,靠着亲家翁也能官复原职。
这两门婚事能让他进可攻退可守。
但顾介甫对五娘子很周到:“小五这些年服侍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爹爹就偏疼你一回,这两门婚事由着你挑,挑剩下的再给你另外的姐妹。”
拿到了婚事自主权,五娘子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这两人挑哪个呢?
太太听到这件事后气得私下里生气:“胡闹!”
她站在内宅夫人的角度两人都看不上:一个是刀口喋血朝不保夕的武官,要知道随着皇上身子不好边疆的外族蠢蠢欲动,阚元驹没有爹娘护着就得亲自上战场拼杀功勋出来,这万一有个好歹,妻子怎么办?何况他还有个花街上的娘,难道要女儿以后给那种人敬茶做婆母?
一个倒是安逸在京城的文官,但他克妻啊!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命享他的凤冠霞帔的。
太太气得连礼仪都不要了:“史书上有些高官能克死四五个老婆,最后他倒是青史留名,妻子却早早躺在墓里,就算运气好捞到一首悼亡诗千古留名,可哪里及好好活着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她自认是个俗人,宁可热热闹闹大红大紫的活到七八十岁,也胜过躺在孤冢里给丈夫做素材。
四姨娘赶紧劝她:“太太消消气,为这个生气不值当的。”,她被太太叫来商量事,来不及欢喜就先被两位潜在夫婿的雷点所吓住。
四姨娘这些年跟太太走得越近就觉得太太是个好人,也知道这回太太是发自内心疼爱五娘子,否则若是贪图权势那她当初早将这婚事说给自己亲女儿了,何必给个庶女?
五娘子也给太太顺顺气,眼看她气消了才开口道:“我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发自内心为我筹划,可爹爹意愿已决,恐怕改不了了……”
屋里三个女子都安静了下来。
顾介甫为人他们都知道,若是心意已决就很难改变了。
“可……”四姨娘还想说什么,顾一昭璀然一笑,“娘放心,我会好好挑选的。”
“那就挑武官吧。”四姨娘心一横,“死丈夫总好过死自个儿。”,如果非要选还是保证女儿的安全,成功将其余两人逗乐。
也算巧,过几天阚元驹正好有事来太原卫公干,顾介甫就顺顺当当请了他来家里做客,也顺带给老太太、太太请了个安。
几个小娘子躲在屏风后见了他一面。
阚元驹并不像五娘子想象中是个糙汉武将,反而皮肤雪白细腻,生得剑眉星目,谦谦君子,进退有据,太太“暧吆”了一声,似乎很意外,本来绷着脸,此时也多了几丝笑意。
顾一昭忍不住捂嘴笑,太太这颜控的毛病是至死不改啊。
不过阚元驹身体并不单薄,肩宽体阔,一看就浑身的腱子肉,一开口就是军中的做派,很是豪爽大气,有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太原府繁华,不似我们镇番卫苦寒,算得上是富贵迷人眼了。”
恐怕太太听不懂,还向太太解释:“番卫卫在民勤,那里比不过太原富庶。”
“哦。”太太听了很是同情,毕竟是富贵子弟,能吃风沙土石的苦也难得,对他就多了几分和颜悦色:“那在太原卫好好逛逛,老爷那里有几个积年的仆从,正好给阚公子做向导。”
“有劳了。”阚元驹并无扭捏,一口就大大咧咧应了下来,“正好我有个兄弟要去凉州上任做把总,我有个手下要成婚,免不了要采购些贺礼,还要劳烦他们帮忙参详。”
这有何难,别说太太了,就是顾老夫人也一口气应了下来,人年岁大了看见生机勃勃的年青人就自然生出好感:“住在我家里,莫要见外。”
顾一昭了然,阚家也有意成就这门亲事,所以才会让阚元驹住在家里,想必他本人也与家族一致有意促成这门婚事,否则堂堂西北王,什么房舍没有要住到旁人家?
想想就明白了,阚家主支不是尚公主就是与皇亲贵胄结亲,他作为尴尬的外室子婚事再怎么富贵也比不过公主,索性在择妻时避开贵族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