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还是挺有眼光的。
几位姐妹们带着赵元风去湖边游玩,赵元风果然性情活泼,没过几分钟就跟她们打成了一片,大家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
虽然走到湖边看见小船后眼前一亮,但并没有开口要坐船,免去了主人家为难。顾一昭擦擦汗,就觉得赵元风被教育得很好。
赵元风既亲近二娘子,在提及家里其余人时很自然说“我家祖辈都不许纳妾,所以家里就爹娘哥哥和我四口人”,也没有待庶女们有所不同,爬假山时伸手扶了六娘子一把,还问顾一昭:“怎得她们名字都带了宁,就你没有?”不因她是庶女而鄙视。
顾一昭就认真作答:“因着我姨娘的娘名字里有宁,虽然不是我正经外祖,到底也有违人伦,所以避讳掉了。”
二娘子随手折了一把柳枝在手里,赵元风特意帮她编了一个花篮,有提手有花边,分外精巧,惹得几个小娘子大呼小叫,围着赵元风要她编花篮。
赵元风一个个应付,给这个编花篮,给那个编鸟笼,还揪了几把狗尾巴草随手编了小狗小猫样子,放进花篮里给她们玩。大家刚才还客气称呼“世姐”,如今已经亲亲热热你一句“元风姐”我一个“赵姐姐”,不甘示弱围着她争宠。
因说起赵家家事才知道赵家没有妾室通房,赵大人身边只有一个夫人,再想起吃饭时赵大人特意送来的那碟菱角米,就知夫妻恩爱。
夫妻恩爱,说明家族里要么是祖传忠贞恩爱基因,要么是赵老爷能抵抗住,有魄力,知道护着小家。
不管哪种都说明家庭氛围好,儿子跟着爹学也不至于太变态。
说亲是个技术活,有的婆家看似表面光亮,但好多事情不深入接触不知道。
前世顾一昭就有朋友相亲时遇到一家家底殷实、男的事业有为、全家高学历,高高兴兴嫁过去之后才发现家底殷实背后是极致抠门,事业有为背后是精致利己,全家高学历背后是毫无温情,婚前待她温和亲切只不过是看中了她是家境优渥的独生女方便吃绝户,等她生完孩子利用岳父母看孩子到三岁后,婆家立刻就翻了脸,先是让她爹娘出钱换学区房,又是让岳父出钱给儿子换奔驰,还振振有词“你家的钱不都是我儿子的吗?”,等她爹中风婆家就更加嚣张,嫌弃她生不出儿子这种愚昧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以她离婚收回资产给孩子改母姓作罢。
好多混得好的人家,或许是靠厚脸皮和算计才混起来的,表面光鲜很容易踩雷,当然穷男人就更不能嫁了,总之嫁人是个性价比很低很容易踩雷的事。
赵家除了表面光鲜内里也经得起细究,何况官场沉浮,今年是下属,说不定明年就提拔高过你或平级,很难说是高攀了顾家。
再者,低嫁的话自然站在道德制高点,知遇之恩也是一面大旗。
顾一昭在官场见惯了男政客个顶个的残酷,女儿也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
万一顾介甫把二娘子嫁给老男人怎么办?这可不是无稽之谈,先前他还想拿女儿去攀附王芜侄子呢。
要是说给太监,太太还能以名声不好听找舅兄出头,可若是说给他的同僚舅兄怎么出头?
官场上反而要夸赞一句他慧眼识人、爱护英才。
当年崔阁老不就是这样吗?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大10多岁的丧偶得意门生,让顾介甫如今也要即使政见相左了还不能说恩师半句不好。
张爱玲的奶奶李菊藕不就被亲爹李鸿章嫁给大她20岁已经三娶的鳏夫张佩纶做继室么?还被传为一段官场佳话。
张佩纶自己不觉得荣幸,还跟友人写信抱怨,说本来能跟合肥(李鸿章)求助,如今成了翁婿避嫌反倒无法开口,这种情况下能对妻子有多好?
后来李鸿章还在家书里开导女儿“余素性尚豁达,何曾郁郁不自得?”,顾一昭看到这段时很无语,你问个头啊老登?!把你嫁给大20岁的老男人你会快乐?
张爱玲自己写“奶奶嫁给爷爷大概是很委曲……这样看来,他们的罗曼史也是翁婿间的,这也更是中国的。”。
还得是张爱玲,知道中式古老官场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卖钩子文学,老登们赏识中登的手腕之一就是拿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做人情,女儿不过是他们play的一环罢了。
如此这般分析,赵家家风清正、阖家正常、儿子年少有为又俊俏,算得上是一名上乘的好亲事。
这么看来太太也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竭尽全力为女儿打算。
如果说之前太太只是意动,今日亲自接触母女三人后那满脸的满意就更是坚定了她的信心。
谁也不能挡了太太的道。
等宴席散后,别说顾一昭了,就是她身边那几个机灵的丫鬟都看明白了。
山茶少不得后怕,边给顾一昭拆钗环边念叨:“幸亏没挡二娘子的道,否则您这不是又招惹太太的忌惮、又触了二娘子霉头?”
顾一昭还没说话,木兰先嗔怪她:“没了规矩,哪里能这么编排太太?”
山茶就嘿嘿一笑:“也奇怪,我虽然是顾家的老仆,可日子久了也向着咱们姑娘了。”
麦花在旁边同仇敌忾:“就是!三娘子和六娘子并没有穿四姨娘所说的衣裳,看着就是寻常见客衣裳,差点摆了我们娘子一道。”
今日三娘子和六娘子穿得都很正常,家常待客衣裳,首饰也往庄重里戴,丝毫不见半点争奇斗艳。
四姨娘啧啧:“大姨娘着实厉害,即使在禁足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派出手下搅乱风云,差点中了她的招。”,要不是女儿拦着,她只怕要完蛋。
山矾琢磨一回:“这是想让娘子做出头鸟呢,少了娘子这个对手,她胜算就多些。”
“真的吗?”宝珠看不懂,“可姐儿如今还小呢。”
“一来,恐怕是不想我与太太亲密,想让太太厌弃我疏远了我,二嘛,估计是少一人是一人,二娘子和四娘子她不敢动,只能对着我下手了。”顾一昭不奇怪大姨娘的作风。
说到底后宅是妻妾们的职场,嫁女儿可是关乎自己下辈子能不能享受退休生活的大项目,t铆足劲使力也无可厚非。
“好个大姨娘!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原来憋着一肚子坏水啊?!”四姨娘在女儿丫鬟点拨下想通了其中关节,顿时就要气冲冲出去跟大姨娘算账。
顾一昭赶紧示意宝珠拦住她:“大姨娘这一招阴险就阴险在羚羊挂角无处可寻。就算要追责也不好追责。”
“绿依只是聊起少爷年少有为,不算越界,要怪就怪四姨娘自己贪心,想让女儿多做表现。闹都闹不起来,只能自己吃这个蒙头亏。”
四姨娘听完后更加气冲冲:“那就这么算了?”
顾一昭劝她:“日子还长着呢,横竖我们知道了要提防她,狐狸尾巴迟早露出来。”,一边吩咐丫鬟去挑些布料,给太太缝一副骑马鞍褥和膝垫。
四姨娘这才心绪稍平,但还是气得多吃了两碗酒酿豆沙小圆子,大半夜爬起来嚼山楂丸消食。
听松堂里,顾介甫也正和太太说话:“如今我瞧着赵同知家儿子倒不错。”
太太正穿着寝衣,舒舒服服在镜子前由着丫鬟们卸发髻,闻言抿嘴笑了笑,挥挥手叫丫鬟们下去,这才跟着搭腔:“老爷也看中他了?”
“嗯。”顾介甫捋捋胡子,“学问扎实,谈吐也实在,是个经世治学的种子。”
“哪里问这个了,老爷倒像是考究学问的迂腐夫子。”崔氏嗔怪。
顾介甫也笑:“长得也好,以后不管是金銮殿对答还是出仕,都能占不少便宜。”,都说皮相不重要,但他自己是受益者能不清楚吗,长得俊秀更容易得圣眷。
见崔氏要恼,他才说到正题:“年头圣上才登基,改元建制,所以老大老二的婚事便耽搁了……”
前几年朝堂上血雨腥风,你方唱罢我登场,政见不同的官员轮流削职流放,顾家战战兢兢在其中,不敢随意说定儿女亲事,就怕受到儿女亲家牵连。
太太听得高兴。
可顾介甫接下来的话让她坐立难安:“大娘子十二岁了也没个亲事……”
怎么说给了大娘子?
她可不想给旁人做嫁衣裳。
“老爷说定了亲事?”她紧张捏紧手里的金裹梳背檀木梳。
“不曾。我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赵大人,赵大人就说他想等儿子考学上有所进展再求娶人家。”顾介甫摇摇头。
“他如今十五,三年一考乡试,次年会试,同年四月殿试,就算连中三元等考中进士也要四年了,何况唐时郭元振那样19岁的状元世间难得,多数人要考好几次,动辄10年20年,难道要等那么久?”太太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男子汉先立业再立家。”顾介甫不以为然,“杜子美就是30岁才成的亲。”
一听大娘子已经不可能,太太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出来:“如此说来,我们大娘子要等他六七年?她翻过年可就13岁了,这中间若有个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