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适时递过一方巾帕给女儿,似乎是想叫她擦眼泪,一派忍辱负重的样子。
萱草先急了:“四娘子说什么话?我早已在少爷恩典下与我邻居定亲了,只等着少奶奶嫁进来就能交接,外头仆人聚集的那片大杂院里谁不知道我们俩家早就欢欢喜喜定了亲,哪里容得您污蔑?”
她的身契在少爷手里,才不怕四娘子报复呢。
顾一昭就在旁适时开口:“适才我检查胭脂盒时候,发现作案者慌乱之中在雪白瓷盒上留下了胭脂红的一枚指纹,不如请太太作主,让紫音姑娘留下指纹对比。”
紫音惊讶。
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再仔细回想,自己的确当时慌乱中抹了一把胭脂,弄脏了手,不成想t居然留下了指纹。
太太点点头:“就照小五说的办。”
随后钱妈妈就带来了印泥和白纸,紫音想躲,可哪里躲得开?
钱妈妈命两旁丫鬟一左一右钳制住她,轮流捉住她的手,一左一右都按了个遍。
顾一昭也掏出自己发现的胭脂盒打开,两相对比,钱妈妈回禀:“太太,是这丫头右手食指的印记。”
紫音一下脸变得苍白,她没想过自己就此被抓了个正着,汗珠从后背不断冒出,吓得战战兢兢,只觉得自己双手不受控制颤抖。
四娘子也面色吓得发白,眼神直勾勾回不过神来:她以为,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谁知居然败露了。
那怎么办?
万一被太太知道背后指使人是她怎么办?
她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恐惧,这恐惧让她手脚发麻,不能动弹。
“好大胆丫头!居然做出这等事来!”二姨娘大怒,她看了丫鬟一眼,眼中颇有威胁意味。
丫鬟肩膀微微萧瑟,她不想认罪,也不想顶罪。可是看二姨娘目光里的冷意,便知道此事由不得她不顶罪。
想起家里的妹妹和家人,就只好站出来,道:“此事都怪奴婢,奴婢一时左乐了性子,去大少爷院里时将彩礼污损了一遍……”
“慢着!”顾一昭开口,先将她的话头拦住,“你与我和大哥无冤无仇,你做这事还是要有个缘故。”
她又转而请求太太:“母亲,官府里审案件都讲究个动机,我自认与这小丫鬟互不熟悉,彼此也最多就见过几面,难道就这缘由就能让她加害我跟大哥?这背后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说罢便看了四娘子一眼。
四娘子越发瑟瑟发抖,不敢多看顾一昭一眼。
太太则面露沉吟。
二姨娘轻轻咳嗽一声。
紫音脑子拼命转动,犹犹豫豫开口:“那天七娘子认亲宴上,五娘子给其余几个大丫鬟都送了一方巾帕,唯独没有我的份。”
顾一昭摇头:“那天来赴宴的丫鬟都得了巾帕,你没有来,自然也就没拿到,再说没来的丫鬟多得是,怎么不见她们报复打击?”
“就是这个缘由!”紫音再次重复一遍自己新想出来的理由,“就是这个原因!”
她咬死了顾一昭得罪过自己所以才存心报复。
其他人都面露了然,紫音明显就在现编。
事已至此已经清晰明了:丫鬟不过是个顶罪羊,剩下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太太便叹口气:“也罢,就处置了这丫头罢。”,一边吩咐钱妈妈:“这件事让少爷受了委屈,你去拿……”
二姨娘赶忙跪下:“是奴婢管教不严,是四娘子没有约束好奴婢,妾身愿拿出一对白玉手环给少爷作为赔礼。”
太太就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做。”
等从太太房里出来回到自家澹月坞,四娘子还在得意呢:“顾一昭多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捏着鼻子接受这个结果?”
“行了!”二姨娘呵斥她一句,“你还嫌事闹得不够大吗?上回告诫过你不许去招惹她,谁知你居然又带着手下丫鬟惹出了事!”
四娘子不服气,跟母亲吵架:“我就是讨厌她!我才是曦宁之后第二人!凭什么被那个顾一昭后来居上?”
“再说了,这件事不是已经平安过去了吗?大家都觉得是丫鬟所做,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二姨娘被女儿的愚蠢气笑:“你以为丫鬟所做就能轻轻揭过吗?太太知道缘故,在场人都知道缘故。你不过是掩耳盗铃!”
“太太将此事糊弄过去,只不过是看在我面子上,知道我素日恭敬,这么多年如一日恭顺,所以给我几分体面罢了。
你真当是糊弄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比心]
第36章
二姨娘恨铁不成钢,食指在女儿额头重重一戳:“你那些手段也太笨拙了些!难道当世间人都是傻子不成!”
她留着的长指甲很快就在晃宁额头留下重重一抹红印子,然而晃宁并没有低头认错,反而梗着脖子辩解:“手段拙劣又怎么样?我是为娘好!”
“你!你个孽畜!”二姨娘气得浑身打颤,“我现在哪里不好了?!”
“娘哪里好了?!权利一步步都被五娘子抢走了!”晃宁恨恨,“娘以前多辛苦,夏天整夜不睡,躺在太太床边的地上给太太打扇,到太太睡着都不能睡,手里扇子不能停。”
“冬日里太太怕冷,就将太太的脚捂在自己怀里。这么小心伺候着才能得了我们娘俩的一席之地!”
“太太也愿意让娘管账,叫娘管家,我们才有了体面。”说起母亲受过的苦,晃宁泪花流出来,于是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可是顾一昭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讨巧卖好就抢了娘的差事,我要是再不收拾她,说不定她就要蹲到娘头上拉屎了!”
听了女儿贴心的话,二姨娘的怒火荡然无存。她觉得脸上发凉,慌乱拿手去擦,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流了满脸,她抹把脸,揽住女儿的肩膀:“娘不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们晃宁,如今也长大了……”
……
*
第二天顾家的仆从就穿红着绿,吹吹打打,将定礼送到褚家。
小娘子们在褚家围着褚云溪逗她,这个说“怎么还不来我家做阿嫂。”那个说“也不知道成亲的日子定在了那一天。”
把个褚云溪逗得满脸通红。
“好了好了。”曼宁见状赶紧解围,“今儿个我看你二嫂头上戴了一顶珍珠冠,是城里哪家定制的?你可知道”,将话题转移到了穿衣打扮。
小娘子们如今正是懵懂打扮的年纪,最喜欢讨论哪家绣坊裁剪的衣裳新式样,哪家银楼打出的金簪花丝轻巧,因此很快就聊了起来。
趁着她们聊得热火朝天,褚云溪悄悄儿扯扯顾一昭的衣袖,将她拉到花厅外,小声问她:“不知太太喜欢什么颜色?”
她说得太太,当然是崔氏。
顾一昭看她脸色微红,神色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婚嫁人生也很茫然,她的心就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外面那些陷于婆媳之争、困于小妾通房的夫人们,年轻初嫁时,也一定都是这么憧憬未来的吧,没有哪个女孩子憧憬过鸡飞狗跳的婚姻生活。
于是她就小声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太太喜欢红色,什么珊瑚赤、银朱、朱草、石榴红、胭脂虫、莲瓣红都可以。”
“太太素来畏寒,平日里不坐罗汉床,反而砌了北方的大炕,你可以做些卧兔、手围子,或是夹棉褙子、炕席都可以。”
褚云溪认真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感动,知道顾一昭这是掏心掏肺跟她说了实话。
她跟顾一昭行礼道谢,又小声问:“那大姐姐呢?”
顾一昭了然,家中姐妹虽然众多,但与大哥一母同胞的只有大姐,褚云溪当然要将这位大姑子的癖好记在心里。
“大姐为人你也知道,最是平和中正不过,平日里不挑,收到什么都说喜欢,不过我看她常穿一种明月珰色,清淡素雅,你若是做荷包可以挑跟这个颜色相配的。”
褚云溪道谢后,要走,却不走,扯了腰带半天才扭扭捏捏问:“那……他呢?”
顾一昭捂嘴笑:“他最喜欢竹叶纹,山石纹也可,颜色嘛,墨蓝。东西倒也不拘什么,扇套、砚台盖巾、书袋,想必只要是嫂嫂绣的他都当做宝。”
褚云溪红透了半边脸,跑到了正堂。
正堂女眷们聚在一起,官媒念着礼单:“金饼二十枚,银饼五十枚,银锭五十个,珍珠十两,胭脂一百盒,娟二十匹,各色苧丝四十匹……”
旁边围观的亲眷们悉数惊叹:“好多!”“好体面!”
褚家亲戚就恭喜韩夫人:“给女儿做的好亲事,这亲家拔下来一根汗毛都水缸粗。”、“以后云溪未来可是花好月好,银钱不愁。”
李盐运使夫人祁听莲跟着做媒人的丈夫过来赴宴,心里不由得盘算:这顾家也太奢靡了些,看来家底真厚。
又看向崔氏:前头妻子的孩子都能分这么厚,那她唯一的女儿奁产岂不是更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