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上浇油惹得老爷越发生气,扬声喊高升:“去拿鞭子,蘸了水!我打死这个不知廉耻抢夺亲姐姐婚事的孽畜!”
太太急了,上前求情:“老爷,不可啊,曦宁她还小啊!”,却被老爷一把推开,推到了官帽椅上,一下膈得岔了气,话也说不出来。
大娘子上前要求情:“爹,不关二娘子的事。”,却被老爷呵斥:“曼宁识不得小人心!你的婚事都被抢走了还维护她?!”
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顾一昭上前行礼:“爹爹息怒,爹爹口口声声说二姐抢夺了大姐婚事,可据女儿所知,顾家与卢家从未定过亲,又何出此言?”
她不卑不亢跪在当地,抬起头护在曦宁面前,神色淡然。
顾介甫被问住,回想起来,却好像真未说过这样的事,一时卡了壳。
顾一昭又道:“今日大人说话时我不在场,还想请问爹爹,难道卢家舅舅明说了是二姐与卢兰陵有私情吗?”,卢兰陵是进士出身,不可能这么没脑子吧?
“这……”顾介甫冷静了下来,卢大人说的是自己儿子不成器,瞧中了二娘子,的确没有提及两人有什么私情。
“小五虽然还小,但也知道二姐与我们一样循规蹈矩,每日出门都是丫鬟婆子簇拥,就算几次与表哥有见面的机会也都是与家人一起,屏风环绕,或是有易大家与四姨娘跟着,从未落过单,难道兰表哥能有什么奇异手段,能超越这层层高墙大院来与二姐有私情不成?”
太太这下也回归了冷静,在旁开口:“是啊老爷,或许是兰哥儿在姐妹出行时瞧中了曦宁,哪里就能怪她?”
“那可说不准,都说桥头马上摇相顾。”大姨娘眼看形势要凉,赶紧继续煽风点火,“或许是郎有情妾有意!”
“大姨娘还是少说两句吧。”顾一昭在旁幽幽道,“一家几姐妹同气连枝,您将二姐姐说成不规矩的,那传出去谣言我们几姐妹都逃不掉,还是您根本不顾三娘子六娘子死活,宁可搭上她们前途也要给曦宁泼污水?”
此言一出,旁边站着的三娘子和六娘子脸色一变,六娘子似乎受到了什么鼓舞,也开口求情:“爹爹,我们几个与二姐姐可以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平日里吃喝玩乐都在一起,从未见过她有什么机会与外男见面。”
“就是啊爹爹。”四娘子也鼓起勇气开口。
大娘子开口:“爹,既然卢家与我家对方有婚约,如今有二妹妹履行婚约,便是圆满婚事,外人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影响我家的声誉。”
家里人齐齐求情,顾介甫终于找到了理智。
他慢慢回想:的确,自己想要两家联姻,至于联的是哪个女儿又从未对外透露过,又何谈丢脸。当即对刚才煽风点火的大姨娘很是不满:“你以后少说两句话。”
一场风波悄然停止,大家散去,顾一昭也松了口气,她悄悄给二娘子使了个眼色,意思自己还会说服太太。
第46章
有了这一番事故,太太就更难被说服了。
顾一昭小心婉转劝她: “卢家虽然如今没落了但名号还在,卢家舅舅虽致仕在家但专心撰书立传,在士林里有很高的声望,卢家舅母人更是质朴自然,没有高门的恶习却有高门的教养,算是好相处。而且他们之前为大姐姐的娘亲谋公道,可见家风就是爱女儿的,这样人家嫁过去也不至于苛责旁人家女儿。”
太太果然心动。本来板着脸,此时神色动了一下,似乎在思索。
半天才冒出一句:“听说她在家连衣服都是自己与侍女缝制,到天暗就睡觉,从不在夜晚点灯熬蜡,吝啬成这样……曼宁锦衣玉食长大,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能反驳就是好事,顾一昭就怕她闷不做声却一言不发,那才是真的铁了心不愿意让女儿嫁呢。
便含笑道:“我听大姐说过,这位舅母宽以待人,严以律己,从不强迫他人。再说世家多年败落原因都是子弟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卢家能以清贫守家,也说明家风正,有望绵延数代。”
“而且表哥高中后自然会外出放官,舅母又明说了会让小两口相伴上任,天高皇帝远哪里会受束缚?”
“娘!不住在一起,就如你与祖母一般!”二娘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忽然从屏风后面冒出个脑袋。
吓了太太和顾一昭一跳。
不过守门的丫鬟肯定不敢拦着太太的掌上明珠,想必她是这样冲进来的。
听见这句话太太终于绷不住笑了。
“你这孩子!”她伸手搂过女儿,好笑又好气,“对长辈大不敬,再说了,你就这么急着嫁出去!?”
她回心转意,有点意动。
顾一昭趁机在旁鼓动:“卢家家世深厚,公婆宽厚,婚后可以出去住,兰表哥又高中进士。”
趁这机会将卢家这门婚事的好处统统罗列出来。
太太当然知道好,她当初是大娘子挑婆家也是认真当自己女儿挑的,自然比顾一昭更清楚卢家的好处。
可是,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唉,当娘的就是这一点纠结:不管对方如何好,总觉得配不上自己女儿。
所以还要再挑一挑毛病。
她张口要回绝,说自己打算再想一想,可看见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又咽下去了反对的话。
窗外垂丝海棠开得正好,水粉烟粉的娇嫩花瓣,凑在枝头热烈而胆大。
太太想起当年她也是二娘子这么大,站在淮西乡下的海棠花下,跟娘吵架,任性将首饰撒了一地:“我不管!我就要嫁过他!”
她脸上挨了娘重重一巴掌,现在回忆起来右脸颊还是火辣辣带着热。
娘打完她又抱着她哭:“他自小身子弱,病重成那样,你嫁过去也是守望门寡。”,可是到底想帮她说那门婚事,找了手帕交去探口风。
然而没来得及……
到现在她的丫鬟取名都是一水的药名,白芍、丹参、连翘……似乎能救回那个早就走的人。
那时候真年轻啊……
那时候花在笑,云在枕,能分辨出春风和夏风的微妙区别,四月沾衣欲湿杏花雨落在油纸伞上都能缠绵成一曲少女轻愁,满城风絮飘起来时心都会软成柳絮,随风飘摇成云,成雪,从此浪迹八千里路,直到不知名的碧云天,共你一壶浊酒,笑忘人间所有。
不像现在,看见满城风絮只会担心哮喘会不会发作。
一阵风过,满树的花瓣随风掉t落。
太太收回思绪,叹口气,看向女儿的目光已经柔和了许多:“你怎么对得起你大姐姐?”
“这让曼宁怎么办?”
这是太太心中最后一道关卡,她虽然对前头原配没什么感情,但这么久与大娘子朝夕相处也对她感情,这门婚事若是不成,曼宁已经17岁了,让她如何自处?
可是就在这时候,曼宁推门进来:“太太,我愿意!”
她眼睛亮晶晶:“我也不喜欢卢家表哥,如今他与二妹两情相悦,不是正好么?还请母亲成全我。成全妹妹。”
太太不提防又进来一个,看二娘子和五娘子眼睛都亮晶晶看着自己,丝毫不意外大姐进来,就知道这三个孩子商量好了要来这么一出。
她叹口气,摇摇头,又摸摸曼宁的头发:“好孩子,是母亲对不住你。若是你生母在绝不会这么委屈你。”
“不,母亲已经对我很好,若是我生母在,她也会这么做,她会感激太太事无巨细照应我替我张罗的!”曼宁神情激动,发自内心。
这场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消息传开后青筠阁里。
“表少爷不知安得什么心?原本说好是我家的婚事,怎么待了一段日子就变成了挹秀台的?”萱草气的跺脚。
“不许编排二妹妹。”大娘子严肃看了丫鬟一眼。
旁边椿茂拉起萱草:“看你,还不快给娘子赔不是?都是娘子平日里待我们太和气,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萱草嘟着嘴跟大娘子行礼:“是奴婢不对,不应当编排二娘子。”
她道完歉,心里的郁闷却没有少半分:“是不是卢家看二娘子陪嫁更丰厚些?所以表少爷才改了心思!”
“闭嘴!以后不许让我再听到这话!”大娘子呵斥了一声。
青竹郁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大娘子觉得很轻松,放柔和了声音:“我也不喜卢家表哥,如今却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她目光放到书房那副画上,神色一松。
太太虽然决定了要说定这门婚事,可是见卢家送上门的官媒时却很硬气。
“我家大娘子今年都17岁了,这几年为了等卢家约定没有说亲,如今你们卢家忽然冒出一句话要换人!你们说换就要换?!这些年两家的默契都置于何处?”
太太板着脸坐在正堂,似乎真的很生气。
这却罕见,这么多年太太对卢家人都很客气,从未这么生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