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路南下,面容脏污衣衫褴褛,脚下的鞋也破了,头发乱糟糟的,有的收拾得还算干净,可是骨瘦嶙峋,早秋不算冷,可衣衫透风蜷缩成一团。
朝廷不会把难民留在一个地方,到了一处后会驱赶,不然容易产生暴乱。
只不过去了别处依旧无处落脚,有钱的倒还好,能找个安家之处,没钱的一路过来,钱也都花没了,这会儿躲在城墙下,一脸恍然无措。
这些只是来余安的难民,如今城门暂闭,蒋思捷没法回胥州,只能回客栈。
蒋思捷还让丫鬟和林秋然说一声,难民不少,有数百人,城墙下乌泱泱一片。
史掌柜有些犯愁,这早晚得来余安,这也不知饿了多久,金鼎楼门面好,就怕难民不管不顾,过来抢东西闹事。
林秋然也担心,让孙氏这些日子别带汤圆出门,许娘子若回家,就白日回去,天黑就不要出门走动了。
但比难民先来的是徐远珩,他从临县绕路过来的,直接来了金鼎楼,“近来有些乱,你别留在余安了,我带你和汤圆出去避一避。”
林秋然沉默片刻,仰头看着徐远珩,她道:“家里人多,我不能走。二公子,你能不能带着汤圆和我爹娘出去避避。”
她的确不放心汤圆,但林冬她们都在,金鼎楼也在,她不能走。
徐远珩看了林秋然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好。”
第七十八章 布施
林秋然感激道:“多谢二公子。”
徐远珩摆摆手让林秋然不必在意, “事不宜迟,先去接人吧。”
林秋然托史掌柜看着铺子,带徐远珩回了萧家。孙氏这几日都没出门, 就一直在家里待着, 白日大门也是紧闭。
如今倒是体现出宅院大的好处来, 这边后院不小种了菜, 再有老家的院子萧大石也种了,二十亩地不全种粮食, 家里的吃食足够吃一阵子。
孙氏不光自己不出去,还让萧大石没事也别出门, 见林秋然这个时辰回来,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咋回事,徐公子咋来了……”
林秋然道:“娘, 我听人说城北来了不少难民, 都是饿了许久、跋涉到这儿的。我怕出事,你和爹带着汤圆跟徐公子出去避一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难民的确可怜, 因为战火流离失所, 可不能因此做恶事,但真饿急了抢东西砸东西也拦不住,只能躲着。
孙氏愣了愣, 萧大石也从屋里出来,他道:“啥?我和你娘带汤圆走,这哪儿成,你咋办?”
林秋然深吸一口气道:“林冬她们都在这儿, 金鼎楼也在,我不能走。二公子是信得过人,等风声过了,再带你们回来。而且没那么严重,就是汤圆小,我担心外面有动静他一直哭。”
林秋然觉得出不了太大的事,但还是得警惕着。她就汤圆一个孩子,有条件肯定是护他连惊吓都不受。孙氏和萧大石年纪大,一块儿走就是。
萧大石皱眉道:“你不走我和你娘也不走。”
哪有他们两个老骨头出去躲事,留年轻人在家守着的。倒不如他们守着金鼎楼,让林秋然带汤圆离开,那多好。
林秋然着急地看了眼孙氏,“娘。”
孙氏回过神来,推了萧大石一把,“快收拾东西去,别耽误时辰,秋然说啥咱们就听啥。”
别外头还没乱呢,家先乱起来。他们啥也不懂,能把汤圆照顾好就成了,留下反倒给秋然添乱。
金鼎楼这么大,都是心血,要是孙氏也舍不得走。
林秋然去屋里抱了抱汤圆,要好几天见不着了。孙氏在一旁收拾东西,汤圆还小,还不会说话,什么都不懂,但因为在这个时辰见到林秋然而高兴
林秋然抱着他给徐远珩看,“汤圆可还认得这个叔叔,满月时还抱过你呢。”
徐远珩拉了拉汤圆的手,汤圆露出酒窝,徐远珩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林秋然点点头。
许娘子也给汤圆收拾东西,她见状有些着急,“林娘子,我这实在不能跟着去,家里还有孩子呢。”
就算林秋然答应把小儿子带去,可许娘子还有其他孩子呢。
林秋然点点头,痛快把这个月工钱给结了。现在汤圆能吃饭,奶水喝得也少,等回来再喂也成。
很快孙氏接过汤圆和萧大石上了马车,徐远珩迟了两步,和林秋然道:“我把徐管事留下,再给你几个护卫。行事三思而后行,能躲就躲。生意少做几日也无妨,万事想想……”
徐远珩顿了顿,“多想想汤圆。”
林秋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公子保重。”
徐远珩带三人南避,他在许多地方都有宅子,来去都有马车,很是方便。林秋然一直目送马车离开,宅子里还有柳娘她们,许娘子很快收拾好东西回家了,这会儿家里显得空荡荡的。
林夏有些慌,这会儿还未过未时,都没到平日忙晚上生意的时辰,汤圆孙氏一走,许娘子也不在了,她不禁问林秋然,“大娘子,那咱们还做不做生意呀,我们几个干什么?”
林秋然道:“你们在家守着,别出去凑热闹,没人回来就自己煮饭吃。”
徐远珩说得不错,生意少做几日也无妨。不过这会儿难民还在城外,林秋然想先看看别的地方还做不做生意,再做打算。
林秋然不愿把难民当作洪水猛兽,但怕有人趁机闹事。余安环山,四处也有山匪,金鼎楼又是大招牌……
她带着徐管事和几个护卫去了金鼎楼,史掌柜慌慌张张地守着,已经出来看了几次了,他道:“金如意已经关门了,里面贵重首饰也都搬走了。”
本就是卖金银玉器的地方,都是值钱的东西,不做生意只是不赚钱,若是开门,保不齐有人冲进去抢。
关门也是理所应当。
林秋然带着人进了金鼎楼,她道:“别的铺子呢,可还有做生意的?”
史掌柜道:“这会儿也看不出来,不过城门未开,暂且影响不了什么。”
若是城门开了,有县衙开仓赈灾,难民有口饭吃,能在余安安顿下来,大抵不会有人闹事的。说实话,若非知道朝廷征兵,粮价涨了,北城门不开,知道难民在外面,平民百姓也不知西北在打仗。
前阵子还走了一批参军的,倒是没征粮,有的家里并不影响,不过林秋然夫君在胥州军营,想来也去了西北。
史掌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得有人保家卫国,不然都得去逃命了。
林秋然道:“今晚先不做生意了,二楼的灯笼都撤了吧。”
二楼的灯笼一照上,金鼎楼的牌匾就特别显眼,保准来这条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金鼎楼。
要不要放、何时放难民进来,得看赵知州和李县令的意思。今儿下午若不放,晚上也够呛,就得明儿早上。
林秋然和史掌柜道:“看县衙何时布施,咱们这儿看着时辰也施粥,这几日再囤一些粮食,贵点也无妨。”
徐管事听林秋然要买粮食施粥,没搭话。早些时候问过林秋然要不要,林秋然自己不要的。不管为何不要,他只听二公子吩咐护好林娘子就是。
徐管事有些为徐远珩抱不平,怎么说林秋然也是别人的娘子,别人孩子的娘,何必对她这般好。
林秋然不知徐管事心中所想,让他有事先回,几个护卫留下就成。一时半会儿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会出去。
晚上无事发生,街上做生意的也少了,行人也不多。赶天黑之前,林秋然留林明和一个护卫守着铺子,自己带着林冬几人回了。
次日一早,林秋然醒得很早,天还没亮,外头传来鸟鸣声,街上安安静静的,不见外来的难民,不过史掌柜说城东城西多了不少帐篷,估摸着是给难民准备的住处。
城北多住着余安的富人,地方大,但不好安顿,城南人多也不便,就只能安顿在城东城西了。
看今日不会放人进来,金鼎楼又做了一天生意。
生意还不错,大约是外面动静太大,闹得余安百姓也不安生,所以乐意聚在一块儿吃饭喝酒。
史掌柜忙着上菜倒酒,听见其中一桌的一位客人不满道:“这还搭起帐篷来,就住我家旁边,真是晦气。”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二十年前余安水患,咱们不也去了邻县避难。只要不惹事,那也无妨。在这儿安顿下来,也算有个家。”
县城人越多越好,小城还无人去呢。
“唉,咱们交的税钱,全安顿难民了,也不知啥时候打完。这么多难民,估计失了不少城……”
“那未见得,兴许怕殃及百姓,才让提前撤离南下避难的。管他呢,花得又不是口袋里的钱。”男人喝了口酒,安慰起友人来,“你想啊,外族人可不管大越百姓,咱们的将士管。”
“那倒也是……”
今儿铺子营业比往常晚,客人吃完饭,相携散去。二楼没客人,林秋然估摸着一日帐篷能搭好,明儿中午酒楼不做生意,先观望观望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