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梅把两个孩子圈在自己怀里,露出一个十分幸福的笑容。
很快,祝辞盈满一岁,父亲祝凌云花费重金要给她举办抓周宴。
谢让尘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是穿好衣服洗净脸,跑到妹妹的院子。
“阿兄。”祝辞盈朝他招招手。
她学说话比走路早,口齿伶俐,发音清晰,深得家人怜爱。
“走,我带你去前厅。”他如今九岁,力气比去年增长不少。
谢让尘习惯性地张开双臂去抱她,祝辞盈只牵住他的一只手:“阿兄,走。”
他懂她的意思,她长大了,不需要再被抱着走。
于是,他伸出的另一只手改为摸摸她的头。原来,一向要强的师妹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崭露锋芒。
祝辞盈立刻收起笑容,不太高兴地皱皱眉毛:“长不高。”
谢让尘:“有阿兄保护你。”
默了默,又道:“一辈子的那种。”
他抓住她的手一步步走向院外。小少年的手掌不大,却能牢牢地握住比他更小的手。
今日府上来了百十位宾客,祝家张灯结彩,大摆宴席,竟然比过年还要热闹。
依照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习俗,家中每一个婴孩一岁生辰时都要举办抓周宴。
宴会流程简单,腾出一片空地,摆上些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刀枪弓箭之类,然后让婴孩自主选择。婴孩拿到什么,未来就把她朝对应的方向培养。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种满足婴孩好奇心的娱乐活动,当不得真。
但祝连松自己就是个例外。
阿娘说,阿爹希望他学武,所以在抓周宴上布置一堆刀枪弓箭,可他似乎对这些并不大感兴趣,走来走去一件没拿。
阿爹登时心灰意冷,命人去拿几本书籍来,而就在下人去拿书的空子,他愣是从一堆武器里捡起一个鲁班锁,就势坐在地上玩起来。
阿爹见他对鲁班锁爱不释手,也只是笑笑。一到夜里,他便和阿娘哭诉:“咱们的松儿以后是想做摆弄机关做工匠吗?我精心准备那么多好看的宝剑,他为什么一个都不选……难道是我挑的不合他的眼?”
“兴许是他不喜欢。”阿娘笑他都当爹的人了竟还跟她哭鼻子。
祝凌云才不管那些虚的东西,他只知道在他的夫人面前,尽管展示出最真实的自己和最纯粹的情绪。
所以,当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以后,他就暗戳戳地想方设法解开自己的心结。比如,他时常抱着祝辞盈去书房,不经意间让她瞧见满满一墙的宝剑;祝辞盈蹒跚学步时,他便踩点去她的小院子舞上一套剑法……
这回抓周宴,他势在必得!
再说,满满的抓周宴,他忙忙碌碌准备了大半月呢!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老爷,都准备好了。”管家趁祝凌云空闲之隙,低声禀告。
“书籍,琴棋书画之类可都拿远了?”
“全部锁在库房了。”
祝凌云满意地点点头:“时候不早了,去让松儿把满满带过来。”
“是。”管家领命离开。
祝凌云捋平衣服上的褶皱,目光瞥向不远处的空地,管家依照他的吩咐,摆满锋利的宝剑。
一刻钟后,抓周宴的主角到了。
刚满一岁的祝辞盈步履蹒跚地走在最前面,那张眉眼与他八分相似的脸上充满倔强之色。她身后紧跟着的是谢让尘,后者微微张开双臂,随时准备着在她即将摔倒时第一时间接住她。
祝凌云一看这么个情况,眉心蹙了蹙,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祝辞盈,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
祝辞盈张口喊道:“阿爹。”
祝凌云捏捏她软乎乎的脸:“满满,阿爹带你看看给你准备的礼物。”
像迫切得知中奖结果似的,他三步并做两步抱着女儿走进抓周宴现场,弯身把她放下来,又在确保她站稳脚跟后才松开手:“满满去挑自己喜欢的。”
祝辞盈转转自己黑滚滚的眼珠,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款式长短不一,镶嵌各色宝珠的剑。
谢让尘慢她一步,待瞧清楚地上的物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
对于阿爹的行径,他表示十分无语。
虽然阿爹自小有经商的天赋,接手家族产业后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要说起他的爱好,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剑。
他爱宝剑,也爱剑术。
如痴如狂,乐此不疲。
幼时,他未在抓周宴上择剑,阿爹遗憾许久。
谢让尘抬眼看看无从下手的幼妹。
老实说,他不反对满满学剑,因为满满是与他血脉相连亲人,无论满满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她,肯定她。
祝辞盈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满满大概是不喜欢……”祝凌云略微有些颓败地说。
谢让尘沉默地望向地上的
长剑,又看了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脑海里想的全是多年后她每次握剑时,面上不自觉露出的快意笑容。
心中蓦然有了一个答案。
未必。
相反可能非常喜欢。
果然,他的想法很快得到证实。
“阿爹,剑,喜欢。”
祝辞盈指着一把剑,回头扯扯自家爹爹的衣袖,眸光明亮纯澈:“阿爹,阿兄一起练剑。”
*
又一年冬末,人间下了一场大雪。
祝辞盈两岁,谢让尘十岁。
雪刚停,祝辞盈拉着兄长跑到院子,吵嚷着要堆雪人。
谢让尘极有耐心地教她:“先抓一把雪握在手心,然后用力攥紧,再放在雪地上慢慢滚一圈,滚成大雪球。”
她听话地抓着雪去滚雪球。
寒冬腊月,祝辞盈身穿一件红袄裙,头上戴着阿娘缝的红色虎头帽子,两边各缀着一颗白色毛球。
雪球越滚越大,她的鼻子和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
谢让尘懒懒地靠在树边,颇为享受地看着她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如此可爱的师妹,若非身在幻境,恐怕此生难见。
片刻,一个雪球滚到他身边,祝辞盈满眼期待:“阿兄阿兄,雪球。”
谢让尘帮她把一大一小的雪球上下叠放在一起。雪人初具雏形。
“手可冻坏了?”他俯下身,牵住她的手贴放在自己脖颈两侧。
用手传递温度太慢,直接触摸人体更快些。
“我不冷。”
她调皮地跑开,抱住雪人。半晌,突然回头看他,十分无助地说:“阿兄,它没有手。”
谢让尘往四周看看,捡起两根枯木枝插进雪人身体里:“现在有了,它可以抱满满了。”
“太好了!”她高兴地抱住他的腿左摇右晃,冲他撒娇,“阿兄,我还想要一个小猫雪人可以吗?”
他低头看她,祝辞盈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顶着虎头帽上绣的毛茸茸的耳朵,模样可爱又娇憨,活像一只尚未长成大老虎的猫仔,直教人心化成一滩温水。
“阿兄给你做。”他揉揉她的脑袋。
堆完雪人的第二天,祝辞盈高烧不退,卧病在床。
谢让尘哪儿也没去,就在她床边一直守着,亲自给她喂药,无数次替换冷水浸湿的帕子帮她降温。
祝连松推掉所有生意上的事,找城中最好的郎中为幼女治病。
舒梅独自打理府中事物,得空便来和他一起照顾祝辞盈。
这场病来势汹汹,她连喝三日汤药仍未见好转,睡梦中常常呓语:“阿爹阿娘请不要责怪阿兄,是满满自己贪玩,没有照顾好自己。”
谢让尘搬张凳子坐在她床头,拿下她额头上的帕子,浸过冷水重新放回去。
祝辞盈难受地翻了个身,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叫他:“阿兄。”
尽管发着热,意识还是清醒的。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满满。”谢让尘开口,嗓音沙哑道,“再坚持一会儿,阿爹出门找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了。”
“阿兄,很厉害的大夫给满满治病,满满就不用喝汤药了吗?”祝辞盈眸光微亮,几近渴求,“汤药好苦,我一滴都不想喝。”
“不喝药,病怎么会好?”他替她掖好被角。
家中阿爹阿娘,包括他都喜欢吃辣,而满满则不同,对于吃食口味挑剔,酸甜苦辣咸,除却咸,其他一概不尝。
小少年勉强露出一抹笑,摸摸她的头,十岁的他读过许多书,已经能讲出一部分人生哲理:“人生本就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总要全部尝过一遍才懂得珍视自己喜欢的事物。满满也是。”
“等你病好了,我教你一套新的剑法,还有最近新研究的机关术。”
祝辞盈见他眉宇间夹杂的沉痛消散几分,方才冲他笑笑:“好哦,阿兄说话算话。”
随后又因为精神不济沉沉睡去。
谢让尘再一次尝试凝聚灵力,不出意料,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