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讨到糖块的孩子,玉容上浮现出有些幼稚的神色。
裴颂去矮案旁边的金丝楠木柜子里翻出医匣,搁置在她手边,翻找出金创药来。
一个宝蓝色的瓷瓶。
沈清然先用巾帕擦干净血,再打开盖然后将药粉抖落在伤处,捞起白布两手展开,“你侧一下身子我才好为你包扎。”
裴颂侧身的同时捞起白布的一端裹上,然后用眼神示意她。
沈清然与他手掌交接着,很快将伤处裹好,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快将衣裳穿好,别......别着凉了。”
“是,太子妃!”
男人将褪离的衣袍件件穿上,理衽抬手,束好腰带整理衣袍,便又恢复成了那副端正的模样。
沈清然拧了下黛眉,低下头去。
“怎么了?”男人语气有些慌乱,连忙查看她的状况。
沈清然只道:“伤口有些疼......”她现如今这副模样究竟怎么离开,她有些犯愁。
裴颂将她放倒在枕上,作势用指拨了下她的衣领,瞥见娇嫩肌肤上的伤痕,如白瓷上的瑕疵。
“晚上让苏柒帮你上点药,你最好不要乱动,躺着乖乖休息。”
“好,我听你的。”她看着十分乖巧可人。
裴颂照着她眉心虔诚落下一吻,然后出去交代苏柒,之后转道离开。
等人走后,沈清然唤进来宁樾一人。
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宁樾半跪在床前,盯着她面貌便又忍不住调侃起来,带着浓浓的醋味儿:“蔺朝太子看着如此精明一人,却被你耍的团团转,真是好本事啊!”
“他为了你挟令皇帝,将皇后送进金恩寺中忏-悔,你竟不动心?”宁樾全然是试探。
“你说话一向这么阴阳怪气吗?”沈清然冷然嘲讽出声,“你和兄弟姐妹感情不好吧?......也难怪敢残害手足了!”
宁樾干笑,宽大手掌扼住她细颈,收拢。
沈清然抬了抬下巴,朝他挑衅一眼:“三王爷,未免过于小肚鸡肠了,连句实话也不爱听了!”
“你有毛病?”宁樾说,“这世间有几个爱听实话?....我倒是觉得你心眼子也挺小的,我俩彼此彼此。”
“哦不,顶顶的般配。”
沈清然白了他一眼,紧接着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宁樾慌忙松了手,看她这副孱弱的模样,这下真成娇花了,走一步喘三下的娇滴滴美人。
他昂了昂下巴,有些怀疑的打量,“喂,你还能离开?”
字眼细嚼慢咽:“你这随时要垮的模样,还没到北晔便不堪重负了。”
第123章 北晔
他用委婉的方式说,直接点便是你人还没有到北晔便死在半路上了。
沈清然不知道他为何火气这样大,她才说了他一句而已,噼里啪啦甩过来一大堆。
“我也不是非得寻求你的帮助,只是要难一些。”她说,“三王爷,你走吧,不送了。”
宁樾瞬间不淡定了,身躯前倾,伸手握住她的下巴。
“本王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她像是赶一条狗般,不在乎语气,“你这女人没有心,也难怪蔺朝太子这般也得不到你。”
沈清然拍开脸上的手,强忍着疼痛支起身子,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她小脸因为疼痛皱作一团,黛眉拧就。
宁樾扶着她的肩膀将她重新送回榻上,见她又要起身摁住双肩,男人事先软下来:
“好好,是我口不择言。”
他继而道:“我还不是吃醋。”
在他一头雾水下宁樾苦哈哈的解释起来,像个深闺怨妇,“我看你对裴颂那样亲昵,我不舒服。”
说完,男人猝不及防在她唇畔亲了一口。
“你.....”
沈清然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你给我滚出去——”
“我走、我走。”
裴颂交代好苏柒好好照顾沈清然,他并未踏入寝殿,一整夜待在书房处理公务,几乎没怎么合眼。
男人梦里都是她的身影,从温情转到令人恐怖的画面,看着她身死自己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十年前的沈氏惨案,横跳在他梦中,一家三口死在刺客的剑下。
年少的她奋不顾身的就要冲向大火之中,被纪衍拽回。
这个梦好长好长。
早朝前,裴颂踏入寝殿之中去看沈清然。
女子卧榻而眠,睡容恬静,均匀的呼吸起起伏伏,一双手搭在锦衾外有些凉。
裴颂将一双手轻轻的放在温暖的锦衾里,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盯着她精致的眉眼端详,沉浸其内有些不舍离开。
“清然,往后我定会护你周全,不让别人伤害你分毫-”
裴颂转身踏出门槛,走下宫阶。
沈清然并不知晓裴颂来过,但宁樾却知道。
宁樾端着盥漱用具走进寝殿之中与沈清然商议离开事宜,今日便可以行动,他已安排好一切。
沈清然兴奋的不行,听他娓娓道来,连连点头。
.........
苏柒早上发现沈清然不见了,然后出去找人发现小元子也不见了,神游之际促然想起沈清然先前嘱咐。
玄一玄二立马封锁东宫与各关隘要道,然后派出人手满城搜索,第一时间禀报太子。
裴颂满是不可置信,攥着他的衣襟,大有雷霆之怒:“东宫戒备森严,人怎么会丢?”
玄一:“与太子妃一同不见的还有身边的宦官小元子,而这小元子的来路竟没有一点信息。”
“找,就算是将京城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到!”
现下京中被封锁住,谣言纷纷。
宁樾没想到裴颂这样快,他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这次他定将沈清然带走。
这里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太子掌权的京城,两人在农庄躲了一日,然后按照原本的路线一路逃,他的属下则暗中做局迷惑裴颂的人。
但裴颂是个极其聪慧、敏锐之人,是个能在危机中求生之人。
很快巡查到蛛丝马迹。
太子发布悬赏,酬金丰厚,堪称天价。人人奋勇前进。
有人在郊外发现二人,第一时间禀报了守城的士兵,他们快马加鞭的联系太子。
太子让其拦截住。
裴颂骑着汗血宝马带人赶往郊外,很快看到两方人打斗起来,宁樾的人损伤严重。
死死的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
沈清然见马上挺拔英姿,现场牺牲惨烈。沈清然拽着宁樾,前方是断桥,底下是汹涌澎湃的江流、湍急。
裴颂翻身下马,衣袂翻飞,暗金色长袍笼着一层金光,尊贵无比。他用这一种平和的语气对着沈清然道:“过来,跟我回去。”
沈清然此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自己就是逃不掉、躲不掉他,难道自己这辈子只能与他捆绑在一起了吗!
她回头望了一眼汹涌的江流,眼中一片清凌凌的冷意,沈清然攥紧了双手,后退半步。
裴颂心沉到了谷底,紧盯着她的动作,神色。
“我不会与你回去的,先前我也是在骗你,裴颂我恨你,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你。”
锐利的字眼化作箭矢射来,让他千疮百孔。
沈清然偏头,“宁樾你说爱我,是不是真的爱我?”
宁樾轻嗯一声。
沈清然偏头看了眼裴颂,她眼底苍凉尽显。霎时拉着宁樾的手往前拽,扑向他坠向翻滚的江流之中,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
裴颂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双眼血红,下一刻就要随她而去,被玄一玄二及时抱住,拖了回去。
“殿下——”
裴颂望着前方,大力甩开他们就要向前扑去,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一根银针扎在他后颈,裴颂直挺挺的倒地。
“我看你们真是疯了,沈清然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孟忱摇了摇脑袋,盯着地上的男人看,“将他给我带回去,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斜光入罗幕,榻上的男人幽幽转醒。
孟忱坐守在床边,正对上裴颂的双目,“醒了。”
作势,裴颂掀开锦衾就要下地。
孟忱一金针扎在他穴位上,裴颂躺回枕上不能动弹,死死的挣扎着,双目近乎泣血,用着一种悲痛的目光看他。
“告诉我,她呢?”
孟忱无可奈何的哂笑,死死的盯着他。
“我们也不知,你的人已经去寻了,若是宁樾没有死必会回到北晔。”孟忱字字斟酌,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等消息,若是没有消息,她便是死了,毕竟江流如此湍急。沈清然的身体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宁樾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他又怎么会带个累赘!”
“你放开我,就当我求你。”男人声音颤抖,害怕到了极点,他内心的防线骤然坍塌。
因为眼前不敢接受的事实,更因为沈清然的一番吐露,她对他的转变是因为做好了离开的打算,骗他,比以前还要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