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妹妹啊,这些年在床榻之间都比自己的姐姐要享福。
呵。
甚至在迷迷糊糊睡下之前,周婈珠脑海中又冒出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
——她要生个孩子,段充可以做她孩子的父亲。
她需要孩子,她需要一个自己的亲人,她太孤单了。
周奉疆只说圈禁她,还有让她给周媜珠抄写佛经,可他没说过不准她找男人,也没说不准她在这里生孩子。
她也要生孩子,她要生。
她要有个自己的血亲。
她和段充生出来的孩子一定还要比周媜珠肚子里的孩子聪明,因为她就比周媜珠聪明!
周媜珠这胎若生男,她就要生个女儿,以后嫁给她儿子当太子妃;周媜珠若生女,她就要生个儿子,以后做她女儿的驸马。
她就要跟周媜珠耗一辈子,要占尽周媜珠的便宜。
第91章
这几个月来,论起日子最不好过的,也许颍川公主周芩姬尚能和自己的二姐姐周婈珠一争高下。
唯有失去过什么,才懂得何为痛苦与不甘。
在韩孝民之事被掀出来之前,颍川公主过着的是怎样的日子呢?
虽则自己的婆家韩家也有百般的不好,穷苦,没有根基,并非世族,婆婆蛮横,妯娌无礼,小叔子游手好闲不上进。
但她对自己未来的日子还是看得见希望的。
她享有公主的荣华名分,与嫡母赵太后的关系也还尚好,生母李太妃也陪在自己身边,膝下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丈夫的前程又是那样的耀眼。
即便当时她的婆家韩家还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然而她无比地相信,靠着自己公主的头衔和丈夫权臣新贵的权势,至少在几十年后,当她也要为人祖母、儿孙满堂之时,这个韩家,这个颍川公主府一定会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贵及一时,荣及十世。
可,似乎就在转瞬之间,她的梦破碎了。
一切都不可能了。
小叔子韩孝民犯下了这样的大罪,陛下没有诛他全族都是额外开恩,是他们百世修来的福运,如今,皇帝只是免去了韩孝直这个驸马的官职,让他赋闲在家,他们还能抱怨什么呢?
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这都是她的命。
在娘家冀州侯府时,她就是诸姐妹中默默无闻者,没有那样出众的容貌,也没有逸群的才气,更没有资质博得父亲周鼎的宠爱。
周婈珠做独女时尚且被周鼎宠爱过几年,周媜珠十几年来受宠不断,其余的几个庶女里,女凭母贵,也偶尔有五娘、六娘她们这样短暂受过父亲疼宠的。
只有她,永远是那个无声无息、寂寂无闻的人。
和她的生母一样,是这家里一个无关紧要的陈设,是花苑里日日被人来回踩踏的石子。
这冀州侯府周家养着她们母女,也不过是因为家主随手宠幸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婢女,那个婢女又侥幸生下了家主的庶女,仅此而已。
没嫁人之前她是这个命,为什么嫁了人之后,她还是这个命?
为什么上天就是要和她作对?
哪怕做了公主,这个颍川公主府蒙上一层“曾经牵连重罪”的名声,还有一个从此在官场上一蹶不振、几乎被废为庶人的丈夫,她和她儿女们的来日,她已经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整个长安城,再也不会有人把她的颍川公主府放在眼里,连一个□□品的小官,前程也比他们家还可值得期待些。
她也做了人母了啊,她也有自己的儿女,以后她的儿女又会怎么样呢?
她的儿子还能娶得高门贵女、甚至像他父亲一样再度迎娶公主吗?
她的女儿还能嫁入贵胄之家,成为世族主母或是王妃郡王妃吗?
不可能的了。
她的儿女们,连一场好姻缘都指望不上。
哪怕周媜珠肚子里蹦出十八个公主来,她都不可能嫁一个公主给她的儿子为妻。
别说宫里的太后、皇后她们冷淡她,就是宫外都这些宗亲皇戚之家,曾经和她交好的人家,现在也都疏远了她下来,再有什么席宴游乐之事,人家连一张请帖都不会送上颍川公主府的大门。
是谁害得她这样惨?
是周婈珠。
周婈珠才是罪魁祸首。
然而今天,外头传了些消息却说,太后打发自己贴身侍奉的心腹福蓉出宫,命福蓉代她探望琅琊公主的身子,还赏赐了许多宫中的礼物。
这件事使得周芩姬的神智再度崩溃了一场。
她不甘心,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的脸面和恩赏,赵太后宁愿赏赐给周婈珠,也不愿意打发人来看看她?
她真的恨啊。假使以当下颍川公主府的处境,宫里能打发人过来看一看她,瞧一瞧她,长安城里的旁人见了,还会觉得她还继续在太后皇后面前有脸面,还能再高看她几分,还能让她在这长安城里还有容身之地。
可赵太后宁愿去看周婈珠,也想不起来看看她?
同一天夜里,周婈珠和段充缠绵悱恻,共赴巫山,周媜珠在宫中孕中多思,愁肠九转。
而周芩姬则和自己颓废不堪的丈夫韩孝直再度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或许一家的姐妹里头,各自不美满的婚姻,各有各的不美满。
韩孝民的事没出来之前,周芩姬和母亲李太妃对韩孝直这个丈夫、女婿,还是百般满意的。
不论是模样、秉性还是前程,都是个顶个的好,周芩姬从前就不受宠,也无人替她的婚事考量过,能嫁给韩孝直,她已经心满意足,再无多求。
婚后几年里,两人也是恩爱顺遂,携手并进。
虽则周芩姬和自己的婆婆、妯娌相处的都不太融洽,但好在韩孝直从未因此和她发生过争吵,也不曾为此责怪过她。
相反,每次都是他来安慰她,哄着她,叫她不要多生气,把周芩姬捧得心花怒放,暗自欢喜。
现在好了,婆婆死了,妯娌没了,小叔子被处斩了,没有人再惹她生气,这桩婚姻里最大的矛盾,就是她与韩孝直之间的。
“酒酒酒,你现在整日除了饮酒还是饮酒,你索性死在酒里才好!我们这个家变成这样,你从未想过我、也从未想过我们的孩子!你还有半分为人夫、为人父的模样吗?韩孝直,——我当年也真是瞎了眼嫁给你。”
夜已深了,可这对于驸马韩孝直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白日黑夜的区别,他昼夜颠倒地在家饮酒、宿醉,日复一日地麻痹着自己的头颅,以期让自己还能得到片刻的解脱。
哪怕是面对妻子的问责,他也依然如行尸走肉般瘫软在胡床上,头也不抬半下。
周芩姬委屈得双眼泛着泪花,她怒而上前砸碎了他桌前的酒坛,将那小桌也一脚踹翻,她犹觉不够解气,又将室内博古架上的花瓶、瓷器、陈设摆件一一扫到地上,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地砸碎了一地的物什,手指着他吼道:
“你现在跟我在这里充什么懦夫?你连个……你连个被招赘上门的郎子都不如,你没个一官半职在身,你喝的酒,穿的衣,哪一样不是花的我的俸银?吃女人的喝女人的,你若是于我还有半分用处,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了,可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一下就嚎啕大哭出来,跪倒在地,自顾自地哭泣起来。
韩孝直的神色这才有了几分微变,掀了掀眼帘,语带嘲弄之意:
“我是什么样子?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周芩姬……”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真的累了,请公主大发慈悲,允我静一静,好吗?”
周芩姬崩溃地朝他嘶吼:“你累?是你累还是我累?在这个家里我比你累的多!都是我付出的心血,我为你怀上三胎死里逃生孕育一子一女,我操持着这个家里的大小琐事,甚至就连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要我——”
听到她如此辩驳,韩孝直嘭一下摔了手中的酒盏,起身怒目视她:
“你操持这个家?你还有脸来跟我提这样的话?呵,这个家里你也就管过你母亲和你的孩子,你是如何对待你的婆母,如何与你的妯娌相处的?但凡你真能有半分容人之量,但凡你能和你婆婆、和你的妯娌冯氏她们相安无事,你们这些后宅妇人不起风波,我何至于被韩孝民牵连到如此地步!颍川公主,难道你的父亲、你的嫡母就没有教过你一句话,”
他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妻贤夫祸少。我如今的一切孽报,都毁于无知的后宅妇人之手。”
周芩姬全然愣住,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丈夫。
她忽然连和他辩驳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媜珠最近的心情又有些不大高兴似的,整日多没精打采的。
这倒也难怪她提不起劲来,任何一个女人在孕期发现自己丈夫过往的那些云山雾罩的风流韵事,想必都很难高兴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