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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君王_碧翠思思【完结】(55)

  在那一刻,所有人心中下意识冒出来的第一想法便是——如果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陛下震怒之下,椒房殿内外的宫人被迁怒而仗杀,流出来的血绝对要比这多出千百倍。

  即便血流成河,也不足以平皇帝一怒。

  所有侍奉过皇后的人,都会因此付出代价。

  而且,皇后都已经这样了,哪怕她还没出事,他们这群人十之八九也少不了陛下的一顿责罚,至少肯定要担一个“侍奉不力”的罪名。

  还是为首的一个大宫女先反应了过来,立刻扬声命人一面去太医署请王医丞等人过来,一面叫人赶紧去把佩芝姑姑叫来。

  佩芝彼时正在膳房里看着媜珠的那碗坐胎药,听到底下的小宫娥们如失了魂一般火急火燎地来寻她,她急忙也跑去了媜珠跟前,见到媜珠那副情状,连她的天也一块塌了。

  她着急遣人去请皇帝来,又高声呵斥那些宫娥:“还不快先把娘娘扶到里边的榻上去!”

  扶起媜珠时,连佩芝都忍不住先悄悄探了探她的鼻息,探到媜珠气息尚存,她才先小松了一口气。

  就连她都是此等心情,更不必说为何那些小宫娥们会惊慌至此了。

  媜珠这一次出事可远比她上次在宣室殿内昏倒还严重得多,上次至少皇帝他们还知道事出有因,这次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正在宣室殿内处理军务的皇帝听到此事时,自然也是同样神色慌乱地放下手头所有事务,步履匆匆地赶回了椒房殿去看媜珠。

  当时,他正在批阅着一份交州司马韩孝直从岭南送回的奏报。

  韩孝直向他请罪称,近来张道恭所据的龙编县一带江水中有冬汛迅疾,魏军不好渡河直攻,所以迟迟不见进展,只待此时冬汛一止,江水和缓,他已做好了渡河的准备,必要渡河强攻,生擒张道恭其人,灭南楚残部。

  自然了,和皇帝汇报自己在外头的作为,哪怕自己有错漏之处,不得不向皇帝承认自己的疏漏,那你也不能光知道认罪,当然还是要在皇帝面前给自己说些好话的。

  韩孝直又啰啰嗦嗦地说了一些,说他在岭南之地也并不是毫无建树,他在此地多“弘宣圣德”,让岭南僚人百姓悉知陛下乃圣明之君,让黎庶皆心悦诚服地归顺陛下的治下云云。

  尤其,他还提到了他弟弟韩孝民的功绩,说他弟弟韩孝民在其中也颇为费心,和当地土著僚人混成一片,多向他们宣扬我们大魏皇帝陛下的功绩。

  周奉疆正欲提笔批复他,但这会儿都没心思管了。

  等皇帝赶到宣室殿时,媜珠已被宫娥们扶到榻上躺下了,她脸颊上沾染的血痕也被人小心地拭去,那巾帕搁在水盆里,将一盆水都染红了。

  佩芝怕皇帝看见了不高兴,立刻叫人端下去收拾了。

  以王医丞为首的医官们在皇帝之前更快赶到,这会儿一群人诚惶诚恐地躲在屏风后,七嘴八舌地小心议论着什么,大约在讨论皇后的病情,几个人想要把舌头捋成一根,商量着等会如何回皇帝的话、如何斟酌着给皇后娘娘用药等。

  只是很不巧,他们正在这盘算的当口,恰巧叫匆匆步入内殿的皇帝看见了。

  周奉疆本就心情不快,这会儿见他们这出模样更是暴怒,上去便一脚踹翻了那屏风,厉声呵斥道:

  “一帮无能的贱奴,皇后都这个样子了,你们不侍奉在皇后跟前,躲在这里做什么?若是怕医不好皇后被朕责罚,朕现在就遂了你们的愿,把你们通通拖出去乱棍打死!”

  几个医者本就害怕至极,又被皇帝怒责,连膝盖都直不起来,真是一面磕头请罪一面连滚带爬地又爬回皇后的病榻前,再细细地给皇后切第二遍脉。

  周奉疆撩起袍摆在媜珠榻边坐下,凝视着媜珠那虚弱得气若游丝的模样,简直像是在看一朵在风雨中被摧残得凋谢了的娇花,心疼至极却又无力至极。

  他这辈子真正心疼过的人,除了媜珠之外,就只有他的生母。

  而在很久之前,他已用十箱黄金作为偿还,把那个生他的女人剔除出了他的生命之外。

  那个女人从此之后和他无关,她不曾在乎他的人生,而她的生活也和他毫无瓜葛。

  如今他唯一在乎的、心疼的,就只有媜珠。

  媜珠的一切都和他有关,媜珠属于他,她的一切伤痛,远比伤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他痛心。

  她是他的啊。

  几个医官轮番给媜珠切过了脉,在皇帝不耐烦的焦躁等待之中,王医丞终于在皇帝再度发怒之前颤颤巍巍地上前给了皇帝一个答复。

  而他给出的解释是:“娘娘此番惊病,并非是饮食上的疏漏,也非寝居之间受了风寒着凉之类的,更非白日里操持宫中琐事受了劳累……呃,臣、臣等窃以为,娘娘这次似乎,似乎——似乎还是受了什么刺激,惊恸五脏,伤及肺腑,所以呕血而昏迷。”

  是受了刺激,而且是“还”。

  王医丞的这番话,倒是叫宫内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宫娥太监们的心都落回肚子里一半了。

  ——因为如果娘娘的病不在饮食起居上的话,那就和他们这些给娘娘煲汤的、熬药的、伺候她洗漱沐浴的人,没什么关系了。

  她是受了刺激啊。

  去年她在宣室殿内昏迷,就是听到了皇帝和穆王夫妻说的话,因此而昏迷的。

  但上一次,皇帝至少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她,这一次他却毫无头绪,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明白。

  周奉疆听闻这话,还是先斥问王医丞:

  “你几个脑袋敢和朕说似乎?皇后乃中宫国母,万金之躯,你敢对她的病说似乎?还有你们!你们一群六七品的太医署小吏,朕照着三四品的俸禄养着你们一群人,金银粮帛赏下去了,养出来的就是一堆酒囊饭袋?来人,去把朕养在兽苑里的那只海东青牵来,这鹘鹰最喜吃鸡鸭碎肉,把这群无能的畜生给朕——”

  哪怕做了皇帝,他还是改不了从前行伍出身的做派,将他养父周鼎的那些暴虐性情继续发扬光大了下来。

  从前周鼎在自己的冀州大本营里处置手下的人,大多都这样残暴,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而周奉疆则将此融会贯通、创继往开来之伟业。

  王医丞这会儿被吓得几乎都快失禁了,他连连叩首,赶紧认错:

  “不不不,不是似乎,陛下,不是似乎,臣敢笃定,娘娘绝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如此的,娘娘的饮食起居上都没有问题,这病症绝对是从外头来的。”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皇帝并不擅长这样的“医闹”。

  王医丞还是七八年前就跟在他侍奉的军医,常跟随皇帝征战在外,为皇帝包扎处理伤口。

  以前,他素来觉得侍奉这位主子实则十分轻松,并没有什么难处,甚至还时常感念周奉疆待他的这份恩德,誓要一生好好侍奉他。

  因为过去在王医丞服侍皇帝的时候,皇帝就对他的要求很宽松,他唯一只要求两点,第一就是别把他治死了,还有就是别动不动就出馊主意,别一看他受了伤就说要给他断手断脚的。

  其他的情况下,随便王医丞如何开药、处理伤口,他都并无异议,也不会对他指手画脚。

  有一次皇帝的肩上中了流矢,王医丞将那箭矢拔了下来,开了药熬成药膏给皇帝敷在伤口处,然后又给皇帝包扎好伤口,说是只等伤口结痂就好了。

  结果一连数日过去,皇帝肩膀上的伤处不仅不见好,竟然还溃烂得更加严重。

  王医丞便犹豫着出主意说,兴许是有箭矢碎裂的残渣留在了血肉之中,没有被清理干净,可能需要替皇帝刮去肩上那一片的血肉,仔细看看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剔除出来。

  皇帝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解衣而坐,露出精壮健硕的上身,连眉头都没皱半下,任由王医丞拿着尖刀快把他肩头一块的肉给挖干净了、都挖到骨头处了,也没挖出什么东西。

  事后王医丞才发觉,原来是他自己的徒弟拿着药方去给皇帝抓药熬煮药膏的时候抓错了一味药,药性相克,这才导致皇帝伤口溃烂。

  彼时他素知冀州节度使周奉疆在战场上的的暴虐凶残,去给他请罪时都做好了被他拖出中军帐当场打死的心了。

  谁知周奉疆听闻此事后只是哈哈大笑,说:

  “原来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如今也有徒弟无能害死师傅的。先生不必内疚,先生侍奉我年久,难得有一次纰漏而已,并非大过,往后我还指望先生多在我身边伺候,何必请罪,日后不再犯便是。”

  王医丞那时候感动得叫一个热泪盈眶啊,他给友人写信时还说,我主公宽忍大度之心,世所罕见。外人不知内情,皆言我主公暴虐无道,如今在我看来,以我主公之心,天下非为他所取不可!

  后来,这位主公果然登基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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