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屡次过来斥责他们这些医者无能,说他们连皇后的身子都看不好,什么屎盆子都往他们头上扣,他们也冤得很呢!
不过这些抱怨的话,王医丞就没再皇帝面前多说了。
“娘娘借机如此称病,这夜里……夜里便以病痛未愈为借口,不再和陛下……陛下觉得,这是否也只是巧合呢?”
周奉疆的呼吸蓦然一顿。
对,还有这件事。
她不愿意侍寝,不愿意给他碰。
白日里在他面前表现得多么温顺体贴,柔情似水,到了夜里却不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
单纯不愿意同房,他还可以给她找理由是因为她怕累怕痛,可以前那样胆小的她,现在竟然这么聪明地学会了装病来逃避侍寝,难道这也只是巧合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
归根结底,恐怕她还是恨他的。
不管她现在装出来对他何等温柔关心,一个女人,身子不愿意给,那就是不爱。
许久之后,皇帝抬手挥退了王医丞。
“今日朕和你说的话……”
“臣明白,臣必不敢再对第二个人提半个字。”
可怜呐,王医丞心中长吁短叹,感慨不已。
得江山易,得女人心难。
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只要栽倒在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身上,这辈子就再没有过去战场上攻城略地、意气风发的战无不胜之态了。
周奉疆这天晚上回到椒房殿时和往日相比并无什么异样。
一样的眉目之间有一缕消不去的疲惫,一样的只要看见媜珠时便会露出温柔的笑意。
媜珠直到这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露出了何等的破绽,也如平时般迎了上去,和周奉疆说了几句话,然后等着他洗漱回来和她就寝。
她这几日一直在惴惴不安地等着二姐姐的回信,等待中的每一日皆是无比的焦躁和不安,还有对她自己来日的深深忧虑。
每一桩每一件,都压得她在这深宫里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不喜欢这个囚禁她的牢笼。
每一日,当她行走在这巍峨的宫城长街上时,望着左右两侧那高耸屹立的坚固宫墙,她都会觉得喘息困难。
那些宫墙像是无垠无际的深海,将她压死在其中,如果她不再做点什么,恐怕连她死后的尸体也飘不出这片恐怖的深海。
是啊,如果她不逃,哪怕她马上就死在这里,死后的她既不是周三娘子也不是兖国公主,她还会是她兄长的女人,是他的皇后,死了都要葬在他的帝陵里和他合葬,不过是从一座牢笼被埋葬到另一座牢笼里。
周奉疆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
因为对他来说,这座宫城不是他的牢笼。这宫城是他的战利品,它越是巍峨雄伟,就越能彰显他身为天子的地位。媜珠也是他的战利品之一,或许他对她格外喜爱,所以就将她装在了这座宫城里,以确保他日日都能看见她。
媜珠正想着心事,皇帝已经更衣洗漱毕过来了。
她立马扬起敷衍的笑意,准备和他一起歇下。
和兄长同床共枕的滋味虽然令她有种无以名状的战栗和抗拒,但好在现在他们只是歇在一张榻上而已,她不需要和他做那些亲密的事情,她忍一忍也能忍下去。
她把这当成他们小时候在一起午睡时一般。
很小的时候,夏日炎热的中午,她总会跑去找伯骧哥哥玩,让伯骧哥哥哄她睡觉,还一定要他陪她一起睡。
如果醒来之后看不见他,她嘴一撇就是哇哇大哭,质问哥哥是不是不爱她了,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为什么趁她睡着之后就跑了。
然而,令媜珠没想到的是,因她的又作又闹而被迫禁欲多日的男人,今夜似乎再也不想忍了。
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推倒,按在床榻上,伸手去扯开她寝衣的系带,滚烫的吻也随之胡乱地落在她的脸颊和锁骨、胸前。
媜珠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她浑身僵硬,因为这是在她彻底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以他妹妹的身份直面他对她的情欲。
在大脑一片空白的几个呼吸时间后,媜珠很快反应过来,她强逼着自己不去看也不去触碰,小心地在他身下挪动自己的身子,避开那把滚烫利刃的压迫。
她酝酿了一下泪意,想要继续做起那哭哭啼啼的做派来拒绝他的求欢。
可还没等她委委屈屈地哭出来,周奉疆已经将她剥得差不多干净了,他也没准备理会她的虚与委蛇、假意周旋,轻佻浪荡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乖,别哭了,你有没有病、能不能侍寝、是不是真的油尽灯枯了,朕太医署里的医者们肯定比你自己清楚。”
媜珠呆住。
她以为他又生气发脾气了,可他好像又没有。
周奉疆温存地抚摸她:“媜媜,我想你了,我很难受,你这样爱我,一定是愿意帮帮我的,对不对?”
媜珠惊愕失色地看着他。
他现在也变了,从和她的周旋中吸取了经验,不论动作有多粗鲁,言语之间一定是款款温柔照顾,对她又哄又夸,似乎对她是何等的体贴迁就一般,总之不至于给她留下事后闹脾气的把柄。
他又问了她一遍:“媜媜,你到底爱不爱我这个丈夫?”
媜珠惟有在他的逼迫下吐出那个“爱”字。
周奉疆很高兴地亲了亲她的唇:“所以你一定是愿意的,对不对?”
他引着她的手去握住,“那你亲亲我,让我知道你有多爱我,好不好?”
媜珠第二日还是强撑着要起身见人。
周奉疆顺口问了一句她到底要准备见谁,已经这样子了还非得起身,在榻上歇歇不好么。
佩芝抿了抿唇:“还是那位冯夫人和她儿子呢。娘娘这段时日似乎颇喜欢她似的。”
周奉疆不以为意:“就因为她儿子瞎了眼,她心疼?”
佩芝提醒皇帝:“还有因为冯夫人的丈夫,韩驸马之弟韩孝民,正跟着韩驸马在岭南战场上呢,娘娘说冯夫人辛苦,一个人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就愿意多见见她,时常赏赐许多东西给她们母子。”
周奉疆一开始没往心里去,但直到这日有人跟他提起了周鼎的另一个女儿时,他心底的弦忽然猛地被人拨了一下,让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45章
一个新朝的帝王,该如何处置对待那些所谓的“前朝余孽”?
尤其是身份最敏感的、前朝的亡国之君本人,又该如何料理?
不同的时候、不同的朝代,在种种不同的复杂情况之下,那些亡国之君们也会得到不同的待遇。
有的人被新朝帝王在表面上继续以尚且尊敬的态度对待,那些新君们还会意思意思地表示两句说,你失了皇位,是因为你朝不顺天道、国祚已尽,朕改换你成为新的天子,那也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嘛,朕对你本人还是挺不错的,你也最好老实一点,不要给脸不要脸。
剩下的另一部分人则命运比较悲惨,基本上亡国之后就被视为罪人奴仆,被俘虏后,就被当成战利品一样用驴车牛车拖家带口地一块运走,而后大概会被幽禁、被虐待、被欺辱、被毒杀。
今天,终于有人也问了皇帝周奉疆一个这样的问题。
——在岭南抓到张道恭之后,该如何对待这位前楚的亡国之君?
是尚且态度敬重地把他“请”到长安软禁起来;还是直接当俘虏一样随便关起来、当成牲畜一样随便喂两口吃的,只要他死不了就行?
有几位资历较老的文臣都十分委婉地暗示皇帝说,陛下啊,您登基前的名声就已经够难听了,把自己养父一家快给杀了个干净,天下百姓不知会如何看待您的所作所为呢,现下您不是正好还有一个这样的补救机会,何苦不用他?
您应该继续用对待君主的礼节来对待前楚的皇帝,不是说要继续给张道恭穿龙袍冠冕吃山珍海味住金殿宫楼,但您好歹要对他态度客气一点,给您的臣民百姓看看您作为天子是何等的宽宏大度,这样方可稍稍修补修补您那已经快没有了的名声了。
周奉疆的心情本就差得很。
尽管昨夜他在媜珠身上得到了情欲的餍足,媜珠的唇瓣和眼泪,更是给他身体和病态心理双重别样的满足和畅快,但因为某种原因,这依然并不妨碍他心情不好,甚至是变得更差了。
听他们这么一唠叨,他愈发不耐烦,只回了他们一句:
“天都不认他为天子,朕难道要逆天道而为之吗?天道让他做了亡国奴,他便是奴命!”
臣下们不敢再多言,俱是俯首称是,但少不得还有些死心眼的人偏要追问一句:
“陛下,那张道恭身边的那些前楚宗亲呢?诸如他的后妃、宗室等亲眷,如何处置?”
周奉疆抬眼瞥了那人一眼,这时候他已经快到了暴怒的边缘了。
——他都说了把张道恭当成亡国奴一样押送回长安就行了,难道他还会把张道恭那群小老婆们当祖宗一样锦衣玉食地供着请回来吗?那不是随她们的男人一样该关就关,该进驴车进驴车、该进牛车的进牛车?这是什么很复杂的问题吗?这到底还有什么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