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摇头否认。
步芹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送入嘴里,眼神亮了亮,夸赞,“好吃!不输临卿阁。”
戚衡安夹了块豆腐,点头称是,“妹妹这两年厨艺愈发精进了。”
三人今日都干了体力活,不多时便把桌上的一切消灭了个干净。
吃完饭,戚衡安央着要刷碗,步芹犯了食困,没争过,田弄溪便拉着她进了屋。
屋内有一股混合着不知名清香和甜丝丝糖味的气味,越靠近石臼处越明显。
步芹弯下身拾起一袋樟脑丸,正看着,田弄溪背进来一没装东西的背篓。
二人合力把屋内做好的樟脑丸都装了进去。
田弄溪确认数量无误后嘱咐道:“这里是三十个樟脑丸,一个卖四文。”
步芹问:“怎么没有香囊?”
田弄溪怔住,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绣,只好说:“先看看有没有人买,若是有达官贵人要,再做香囊款的也不迟。”
步芹点头,心思却飘到了家里描鸾刺凤样样精通的病秧子身上。
只不过,若没有人参灵芝吊着,他怕是绣完半个就一命呜呼了。
手上冰冷的触感打断了步芹的思绪,她敛眸看去,是一件泛白的里衣。
田弄溪从红木柜子里探出脑袋,说:“这衣服刚洗过,我带你去洗漱吧。”
步芹应下,刚推开门。
门口处站着一个举着手握拳的戚衡安,看样子是准备敲门。
见门开了,他脸红到脖子处,连忙看着屋内的田弄溪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不是故意的,就、就是来找你……”
“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田弄溪又探到柜子里摸索着什么。
见状,步芹嘿嘿一笑,一个箭步跨出了门,话在风中消散。
“我去给马宝喂点草。”
戚衡安站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子闺房,饶是眼前的屋子简朴到很难被称作“闺房”,他的视线也不知该放到何处。
迷人的香气逼近后,戚衡安才回过神。
田弄溪在他掌心放了个什么。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针脚精细,散发着阵阵幽香的香囊。
明明更具吸引力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他的眼神却被这个并无多独特的香囊摄去。
香囊上歪歪扭扭刺着“平安”二字,像是不识字之人依葫芦画瓢绣成。
戚衡安紧攥着香囊抬头时,才发现面前的姑娘一直在说话。
他晃了晃神,失焦的眼神倏地明悟,柔和的声音这才传入耳内。
“……虽然枯了,但你不要扔。”
戚衡安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田弄溪顿了顿,从头到尾重复了遍,“谢谢你帮我抬竹子,这是二娘绣的香囊,在里面放了樟脑丸,还有梅花,虽然枯了,但你别扔。”
二娘两个字说得极轻极快,却被戚衡安捕捉到了。
他稳住思绪,谢过后说:“我要在田家村再待月余,直到父亲忌辰后再回京,这段时间妹妹有难处切记唤我。”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我情若兄妹,我帮你是应该的。”
声音干涩,如同烈日曝晒后的农田。
田弄溪看着他紧握着的香囊,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不知所措地转移话题,没话找话问:“怎么林峦还没回来?”
【作者有话说】
作者在身心俱疲的期末周悄悄把剧情捋顺了没有评论没有收藏没有关系我自己会打字()
第12章 度陈仓
◎虚与委蛇◎
庄府。
田农乐在逗弄笼里的金丝雀时,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女婢恭敬地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苦药。
她敛眸站在一旁,低着头,背脊却挺得笔直。
田农乐放下镶金的逗鸟棒,背手走近,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女婢,没有接。
多年浸润,他早已养成不怒自威的本领。
虽拖着病体,气势却很足。
眯着眼睛看向女婢时,像极了庄府真正的主人。
他不急不缓地走到金丝楠木桌前,右侧一面容姣好的女婢忙上前拉开椅子,扶他入座。
田农乐轻叩了一下桌子,那穿着淡粉色襦裙的女婢就上前接过浅蓝色襦裙的女婢手中的苦药。
庄府的规矩——二等婢女才可着浅蓝色衣裳,往下便是淡粉色、鹅黄色及天水碧。
分明的等级被掩盖在花团锦簇内,好不热闹。
田农乐摩挲了会手上的玉扳指,这才看向僵持住的二人。
半晌,缓和了语气,问:“扶涟,夫人还好吗?”
扶涟抬起巴掌大的脸,眼神中似有怒气,不卑不亢地回:“小姐已歇下了,唤奴婢来看着姑爷喝药。小姐还嘱咐,若是您家侄儿还是不愿改名换姓,也不好强迫,自可归乡,明日她亲自去旁支挑合适的过继。”
说罢,她将一直举着的托盘自顾自放到桌上。
田农乐长长喟叹了声,好脾气地笑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家中困苦,小祖也不懂事,等我今日闲了定好好教他。”
他拿起碗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身旁的女婢适时拿出一方手帕。
田农乐轻轻擦拭了会,打断了扶涟又要张开的嘴巴,“你先回去,等我今日忙完再回来陪夫人。”
说罢,他起身从暖阁走入卧室,吩咐道:“更衣。”
等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素面刻丝袍子出门时,扶涟已不见踪迹,桌上的碗勺也被一并带走了。
田农乐对着铜镜整理了会,吩咐女婢,“去买上两份青梅酥和胭脂桃红酥,要城南那家的,买回来就放桌上。”
“是。”
-
马车缓缓驶出小巷,到了这瑞阳县最繁华的地界儿。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掀开车帘,人还没走出来,田*农乐忙不迭上前。
他虚扶着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景温书,真情实感夸赞道:“总是听闻景大人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景温书弯了眉眼,笑吟吟回:“今日叨扰您了。”
二人虽是初见,却亲密无间如手足,将一干侍从远远落在后面。
田农乐在生意场上厮杀了几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炉火纯青,自觉早早就在幕后之人的帮助下将眼前人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二楼最豪华的雅间内。
田农乐正襟危坐地看着半倚着的景温书,倒了杯茶递过去,笑道:“景大人为国为民、两袖清风,我没有不帮的道理。”
他在试探。
刚上任的芝麻官,若说囊箧萧条倒也有可能。
可面前的人是商贾之子,还是堂堂探花郎,委身于小小瑞阳县,怎会沦落到借印子钱。
分明有诈。
景温书垂眸苦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把火烧得太过铺张扬厉,家中走街串巷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可府中还有若干仆役要养。”
他话说到一半堪堪止住,低头啜饮了一口茶。
铺张扬厉。
不知真假。
田农乐呵呵笑起来,忙说了些体面话奉承。
高高在上的探花郎是一朝失势还是另有所谋,都与他这种牟利的商贾无关。
毕竟他背后从不露面的大人物才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他若是想借势平步青云,便是大错特错了。
念及此处,田农乐忙不迭饮了口茶按耐住勾起的唇角。
又想起他有机会在大人物面前露脸的契机,掌心微微发汗,眼波流转,再开口时,已换上了一副相见恨晚的面孔。
“大人腰金衣紫,众兄弟都怕得很呢。”
他点到即止,景温书也不恼,捻了块云糕入唇,再开口时已是纡尊降贵。
“我自是与你有缘的。”说罢,长长的喟叹了一声。
“是呢,您可称得上是我田家的再生父母。”田农乐笑,说出早已在心里打了八百遍草稿的话,“家中老人愚昧,侄女二娘多亏大人发善心救下,不然已阴阳两隔了。”
景温书挑眉不语。
“大人善举颇多,怕是已经忘怀了?”见没有回应,田农乐有点赧然,耳根已红了起来。
景温书微微张大了嘴巴,似是回忆起来了,微微一笑。
田农乐见状,赞美的话滔滔不绝说出口。
景温书笑得更甚,全盘将赞美揽了下来,又嫌不够似地添油加醋:“世上男子,哪有看见了哭成泪人的小女娘却不帮的理呢?”
田农乐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对小辈的担忧之情,“我这侄女命苦,大哥大嫂早早离世,她一人拉扯着弟弟,却因貌美受此磋磨,世上女子多不易啊!”
景温书不语,只是摩挲着玉盏,喟叹了口气。
良久,话锋一转。
“说句掉脑袋的,当今圣上不让民间放印子钱意欲何为,又有谁能知?”
田农乐不敢应和,只是讪讪点头,夹了一筷子面前的佳肴放到景温书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