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闲谈了会儿,田弄溪凭着记忆回复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末了,戚觅身子受不住,田弄溪松了口气,主动提出天色已晚,要回去歇息了。
她把准备的礼品拿进来,在戚觅温和的眼神下开口:“记得您爱喝茶,正巧遇到了卖花茶的便买了一盒,比不得您平日喝的名贵。”
是比不得戚家这类望族喝的茶名贵,但这花茶一盒要两百文,田弄溪磨了老板好一会儿,才以一百八十文的价格买下来。
肉疼到她回家路上步子都是虚浮的。
但若不是戚家母子的照拂,田二娘能不能捱过吃不饱穿不暖的豆蔻年华都不一定。
田弄溪咬咬牙,还是含着泪把花茶放到了板车上。
戚觅越看越欢喜,哪里顾得是什么茶,就是酒她也拖着病体照喝不误了。
眼看马上要分别,戚衡安提醒:“娘,您不是也给二娘带了礼吗?”
“瞧我,糊涂了。”戚觅轻轻拍了拍脑袋,从木柜上方取下一个镂空镶金木箱。
她本想明日收拾好了再给二娘,却不曾想被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漏了口风,骑虎难下,索性直接送出去。
盈箱满笥,要找到一把小小的木梳实在太难。
戚觅忍着不适将层层布料取出来置于一旁,翻到箱底了都还未找到,只好又回过头来在布料中翻。
田弄溪困极,偷偷打了个哈欠,眼泪盈满眼眶,消下去时看见戚觅拿着布料,顺手便接了过去。
“谢谢伯母。”她自认为甜甜地道谢,“正好可以做些香囊。”
戚觅却没接话,上下打量了田弄溪几眼,这才说:“你且等等,还有一把木梳,你忙着刺绣难免头晕,年纪小也得在意,日常多用用能通经活络、助眠安神。”
她从云锦中间翻出一个螺钿木盒,递给田弄溪,“看看。”
这是一把漆艺的紫檀木梳,梳齿上方用描金技法绘制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触感温润。
田弄溪抬起头郑重道谢,谢绝戚衡安的送别,端着满满当当的礼出了戚家。
她专心于手中的物件,自然也没听到身后的感慨。
“确实变了很多。”
……
回到家时,不知谁给她留了个门缝,田弄溪钻进院子,轻轻锁上门。
主屋也没了烛光,她借着月光洗漱。
洗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洗完竟然没困意了。
田弄溪索性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子里捣樟树叶。
等到把前几日采的樟树叶都捣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无意识的机械运动终于做完,久违的困意涌了上来。
田弄溪出门洗了个手,脱了衣服躺上床。
躺床上翻来覆去的,竟睡得不甚严实,做了个断断续续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庄家门口。
殷勤的门丁换了副嘴脸,目下无尘,拿着刀就要把她赶走。
刀砍下来的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恢复时,她已经莫名进了庄家。
庄雪翎端坐着,颐气指使。
身边的小厮强压着她跪了下来,庄雪翎姣好的面容逼近,竟变得有些扭曲。
“你来干什么?”
梦里情绪翻滚,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炙热妒意四溅开来。
田弄溪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走错了。”
她推开小厮,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径直走出庄家。
梦中的天黑得浓稠,沉甸甸的乌云几乎压在田弄溪头顶,在她出了庄家门的同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滴打在身上的滋味很不好受,粘稠、湿漉漉的,像被人扼住脖子塞进苦涩的海水里。
终于,一把纸伞隔开了人与雨,她带着期待转身,看见田农乐似笑非笑的脸,“好孩子。”
“好孩子。”田牛、黄氏、田耀祖,已逝的、模糊的其他田家人七嘴八舌地开口。
她踉跄着推开田家人,湿透的头发沉甸甸地贴在脸颊处,模糊了视野。
凭着记忆摸索到庄家大门时,冷意直钻心底,哆嗦止不住。
门早就被关上了,就连看门的小厮也不知去向。
田弄溪抬起手,袖子里的雨水和蛇一样钻了出来。
“咚——咚——咚——”
……
“咚——咚——咚——”
“起床了吗?”
没过多久,木门被从里打开。
男女有别,林峦本应在听到回答时就离开,却没想到田弄溪直接开了门。
一脸恹恹的田弄溪站在屋内,只穿了中衣,疲态难掩。
林峦一时忘了分寸,皱眉看向田弄溪,问:“身体不适?”
田弄溪打了个哈欠,摆手快于回答,“没事,就是太困了。”
今日活不多,因此林峦也没太早喊她。
往院子里看,就连田奶都早已熬好了药,坐在石凳上喝着。
此时正放了碗,不住地打量二人。
田弄溪靠在门边缓了缓,脑子略清醒了些,便关上门要添衣服。
她留了一个正好塞头的小缝儿,对着转身要走的林峦说:“一定要等我呀。”
声音小小的,带着还没睡醒的慵懒,像刚出壳的雏鸟,急于寻求庇护的羽翼。
“嗯。”林峦垂眸掩下心中所想。
【作者有话说】
林峦:虽然我很想知道你昨晚去干了什么但是我不问
第21章 沐春风
◎“喜欢这个吗?”◎
隅中时分,田弄溪才从糙米粥中抬起头。
她眼下一片乌青,动作缓慢,敛眸拾了最后一粒米放入口中,竟然都没吃出什么味道。
刚准备放下筷子,从右侧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
“我去吧。”林峦顿了顿,问:“昨夜没睡好?”
田弄溪喝着水,头都快点到杯里。
光怪陆离的梦境,实在影响睡眠。
她抿完最后一口水,听见林峦带走的风声里传来一声轻呵。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靠在了灶房门边。
田弄溪看着林峦略不知轻重的动作,试探地问:“你会?”
林峦衣袖挽着,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闻言扫也没扫她一眼,言之凿凿:“会。”
孤零零三个碗碰出震天响,田弄溪总觉得本就豁口的碗裂缝更大了。
她走上前,把挂在墙上的丝瓜瓤取下来扔进池子里,憋笑:“用这个呀。”
“……好。”林峦软了语气。
实不是他有意摆脸色,只是习惯了舞刀弄枪、舞文弄墨,一时不知道涤器应使几分力。
田弄溪没再说话,撑在灶台边,侧过脸去看窗。
外头亮堂堂的,照得昨夜梦里的阴霾无处遁形。
…………
背着竹篓出门时,戚家留了条小缝儿的门被人从里推开。
戚衡安端着碗黑糊糊的药快步走出来,鼻尖还挂着被热气蒸出来的汗珠。
他先看了眼一旁的林峦,这才开口:“二娘妹妹,你何时回?昨夜约好了……还、还作数吧?”
语气急切,却又磕磕巴巴的,像小孩学舌。
怕田弄溪不愿意似的,末了又补上句:“林公子愿意的话也可来。”
田弄溪愣住:“自然作数,我已经和奶奶说好了。”
戚衡安忙点头,没说话,但也没走。
田弄溪正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呢,一道清润的声音插入两人中间。
“愿意。”
二人皆抬头看去,只见林峦一脸理所当然:“戚公子相邀,我自然不可驳了你的面子。”
“噢,噢。”戚衡安摸了摸鼻子,扭头走了,甚至没听见田弄溪问他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回来的话。
“戚夫人回来了,请我们一家人去聚聚。”田弄溪解释。
一家人?
林峦细细揣摩了这三个字,偏过头笑了笑。
田弄溪见了,微微怔住,一时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她从未见面前这人笑得如沐春风。
剑眉星目的脸因为忍俊不禁中和了三分锐气,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暖意。
她突然对自己身处一本小说世界这件事有了更真切的体验。
毕竟除了虚拟作品,哪里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如果堰朝有影视行业,她倒想做他的金牌经纪人,一手把他带上好莱坞。
还抡什么锄头?
田弄溪想到不用抡锄头的美好日子,看林峦的眼神越来越炽热。
林峦回神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波湛横眸,霞分腻脸。”
少女歪着头,明眸全落在他身上。
大抵是日光太晒,热度悄悄攀上林峦耳后,他轻咳了两声,移开目光。
心里的猜测更为笃定。
她是何时爱上他的呢?竟已经到了矢志不渝的地步了吗?
都已经把他称作“家人”了。
眼前的男人脸上沾上几分可疑的绯红,嗓子似乎也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