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戏台子搭得稳稳当当。
田弄溪不理会,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面色庄重道:“来的路上我听伙计说了原委,已经请了郎中来,不知二位大哥家住何方?”
年轻点的一点就炸,“我老娘吃了你家的饭菜,已经驾鹤西去了,要你在这充什么好人!”
“什么?!”她这下是真傻了,来的路上伙计并没有告知她涉事者已经去世,看走过来的江尝的错愕表情也能大致猜到这二人是等到她来了才把这件事说出口,一时一个头两个大。
不肖片刻,她冷静下来,问:“那你如何证明是因为吃了我家饭菜病逝的?”
年长一点的大汉细细描述了下老妪的外貌身形,那日是田弄溪管账,因为老妪耳朵不好,她交流起来费了些力气,确实记得有这么个人。
老妪说要带回家吃,她还给人备了食盒以便保温,一直没还回来。
“前日?”
“正是。”大汉摸了摸胡须,“那日我们兄弟二人太忙,不舍老娘忙碌,特给她留了银钱出门买吃食。”说着哽咽起来,眼中已经蓄起了泪。
田弄溪先是表示了节哀,又道:“吃了我家的饭菜不代表就是因为其病逝,那日人来人往不少顾客,倒是没其他人病。”
说罢,她递过去一个新思绪,“是否是老人本身身体不好呢?或是吃了别的。”
大汉发难,“就吃了你家!你的意思是我诈你我要坑蒙拐骗何不找家富贵酒楼。”
田弄溪:“那便报官吧。”
“老娘已下葬发丧,报官岂不是要剖了她?你我都为人儿女,谁愿意把黄土底下埋着的人拉出来。”
“那你们想如何?”江尝拧眉,“不明不白让我们背下这口锅?”
眼看要吵起来,田弄溪问:“你们为何确定是吃了咸菜?那日老妇人点了两三道菜,咸菜不过是送的。”
好再来的众人平日里为人和善,与周遭的百姓大多都算熟络。
此话一出,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陡然大了起来。
人群中有人朗声道:“骗子!掌柜的无需理会!”
其余人附和:“是啊是啊,那日我也在店里,我就好好站在这。”
“我也吃了。”
“我也是。”
两个大汉下不来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掌柜的一介女子,做生意不易,我二人本不想做太绝。”
“不必,若是我们的错自会赔偿。”
大汉对着人群喊了句:“小珏!小瑶!”
话音刚落,两个一直被挡住的小女孩拨开人群走上前。
田弄溪不明白是何用意,看了看她俩,又看了看两个大汉。
还未等她开口,其中看上去略大点的那个,约莫十四五岁的,颤颤巍巍开口:“我和妹妹也吃了,吐了。”
她一直攥着衣角,入迷般盯着脚尖,声音细若蚊虫。
旁边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倒是直勾勾看她,头点得认真,稚嫩的声音响起:“对。”
面对一面之缘的人,最先记起的总是声音。
小女孩不说话倒罢,一说话即使是短短一个字都让田弄溪从记忆里把这人挑了出来。
把脑海中那张脏兮兮的脸和眼前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对上,田弄溪挑了挑眉。
还没等她开口,一个陌生的女声便义愤填膺道:“指不定是你们一起骗人!”
江尝也说:“每日的菜都是郊外清晨送来的新鲜菜,不可能吃出毛病。即使是咸菜,也都是我们亲力亲为做的,一点苍蝇蚊子都进不去。”
“不可能!这两个小姑娘可是和我们没半分沾亲带故的关系。”
大汉开口,话里话外说二人是他家邻里,因为父母双亡亲人不在,两个孤女可怜,他家老娘心地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这两个孩子。
“老娘心疼两个小姑娘,分给她俩吃了,我们都不知晓,还是晚上回到家,老娘在病榻上说的。”大汉鼻孔出气,说着说着面红耳赤,“我去敲门,见两个小姑娘上吐下泻吓了一跳,这才想到是吃你家饭菜吃坏了。
“你不信大可审她俩!小孩子怎么会说谎。
“可怜我老娘身子骨弱,一命呜呼了!人老了老了还遇到这种事,你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田弄溪垂眸,“若查清楚了确实是我们店的错,那我必定不会逃,只是此事必须弄清楚,不能哪笔糊涂账都算到小店头上,有损店的清誉。”
话音刚落,伙计便带着三个拎着药箱的郎中进门,绕过碎了一地的碗站到田弄溪身边,喊了声掌柜。
许是路上已说明了情况,三个郎中并没有废话,单刀直入地问:“病人何在?”
两个小姑娘在众人的注视中应了声。
田弄溪看向大汉,说:“那带她们去看下郎中吧。”
两个大汉没没阻止,小姑娘也乖巧地跟着郎中们去了后院。
她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自己则是留在原地,给二人倒了杯茶,问他们可还记得总共点了哪几道菜,共花了多少钱。
“烂蒸鲫鱼、白菜豆腐煲。”二人对视一眼,一人道,“花了多少倒是记不清了,老娘省着用钱,都一齐放在她屋内。”
另一人说:“记得菜也是老娘舍不得吃完,放在灶台温着要等我兄弟二人回来吃,后面和小珏小瑶一对,我二人猜测是菜出了问题,他不顾我阻拦吃了这两道,人没问题,结果沾了一筷子咸菜就脸色苍白,跑了好几趟茅房。”
田弄溪还想问为何确定是因为菜,而不是接触的其他物件,刚进了后院的伙计一路小跑到她面前,附耳道:“掌柜的,郎中说、说确实是吃坏了肚子。”
她瞳孔震颤了瞬,再抬眼时已恢复正常。
大汉皱着眉问到底如何,田弄溪声调平稳,偏头让伙计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好累……我只是个蛋!蛋!后!!!(咆哮)
第50章 混沌梦
◎他哑着声音撒娇◎
伙计不解她用意,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田弄溪便接过话。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唯她端得大方得体。
还未等大汉发作,三位郎中已经掀开帘子出门,直直走向众人。
他们先对众人作了个揖,目光落在田弄溪身上。
主人家请来的,需得要主人家同意方可开口。
田弄溪点头,三人对视一眼,站得略靠前的郎中开口:“二位正是吃坏了肚子,我三人商议了番,便由我开了味药方,每日煎服即可。”他说完将手中方子递给田弄溪。
年轻点的大汉一把夺过,一双凶目露出诡异的光,直勾勾盯着田弄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抿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吃坏了肚子?可能看出来是因什么吃坏了。”
实在不是她推卸责任,只是兹事体大且疑点众多,把脑子抛开想都能咂摸出几分不对——母亲因吃了她家的饭菜病重,为何要等到发丧了才前来问罪,是怕拿到赔偿金不小心真把人治好了吗?
“两个姑娘面色青白,舌苔黄厚,盗汗不停,腹部疼痛难忍,我三人各把过脉,脉象过快弦滑,是吃了辛辣之物。”
“这就对了,我老娘一贯是吃不了辣的。”
田弄溪莞尔,“那日我与老妇人交谈,她虽有些耳背却不妨碍同我谈天,可见你二人孝顺至极,将老人照看得好。”
“这是自然,我范冲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老娘受苦。”年轻点的大汉,叫范冲,一副自得其满的模样,连他兄长伸过来要阻止的手都拂去了。
田弄溪又淡淡地夸了他两句,连他二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何时来京城谋生也搞清楚了。
直到他的兄长范禀怒喝了声,范冲才从田弄溪捧场的反应中慌乱出逃。
他摸着头嘿嘿了声,看着田弄溪傻笑。
田弄溪直勾勾看过去,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收起,“你言语中说她神志尚且清明,试问一个孩子孝顺、生活如意的老妪为何要在明知自己不能吃辣的情况下吃下份量不少的咸菜,按理吃第一口就该放下——或是这咸菜对她而言不算辣?可不辣又为何上吐下泻,乃至离世。”
“呵!别和她废话,她左不过不愿认这件事罢了。”范禀终于开口,却是对范冲说的。
“那便报官吧。”田弄溪掌心向上,五指指向两个垂着头的小姑娘的方向,“你们的证人。”
范禀冷笑,“两个大字不识的丫头懂什么?掌柜的财大气粗,一包糖就把她们收买了吧。”
此话无理到令人发指,田弄溪拦下蠢蠢欲动的*江尝,捏着鼻梁开口:“说你们的诉求。”她得知道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范禀范冲对视一眼,还未说话,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郎中突然走上前,握着拳说:“这、这……可否让我过目下你们所说的咸菜。”
田弄溪点点头,示意江尝去拿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