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手里的证据动不得太子根基,那只能寻找其他助力!
其一便是乌蒙土司那赤罗,西南一役后,乌蒙元气大伤,那赤罗几近丧命。如今她正全力清剿范氏余孽,手中定然握有把柄,其中恐怕便有裕亲王勾结的线索!
其二则是百越一族,他们盘踞羁縻山南麓,为了效仿乌蒙争得封号,在黎州战事中冲锋陷阵,十分尽心。若能助朝廷彻查乌蒙叛案,进而削弱乌蒙,他们定不会拒绝。
其三便是北凛,朝中北凛旧部与太子素有龃龉,而齐肖在北国为质多年,如今更重用出身北境的商陆与狼骑,极适合拉拢此派势力。
至于杜榆之……
他沉吟片刻:“你带上枭众去寻商陆,听他差遣,务必查清杜榆之回京的来龙去脉!”
方寒云一听又可与杜槿来往,喜洋洋抱拳:“属下领命!”
杜槿将应对之策递到了齐肖手中,便不再理会朝堂纷争,专心谋划青山药行如何在京城立足。
所幸青山药行如今确有些声名,各家药铺医馆听闻是青阳来的药商,在守城战专供伤兵营用药,无不热情相待,不过数日便签下好几单供货契约。
何粟、赵方平等人则跟着牙人四处奔走,寻得了一处合适的铺面,欢欢喜喜地着手修。
杜槿思量再三,将这处铺面改作“青山药堂”,前厅售药,柜上陈列着山参、灵芝等珍稀药材,后院则辟为茶寮,供来客小憩。
他们费了不少心思,先在院里植下清竹芭蕉,引入清泉,又在假山石畔点缀了几株兰草。临窗则设有数间雅室,皆以细密竹帘相隔,室内檀木小几上摆着青瓷香炉,杜槿特调的熏香青烟袅袅,清雅安神。
风过时后院竹影婆娑,泉声淙淙,颇有番风雅隐逸之趣。
这茶寮的一楼面向男客,另设了一道雕花楼梯通向二楼,楼上装饰更为精致华丽,雅室隐蔽,专为贵眷女客而设。
茶寮中供应的皆是应季的养生茶饮,更有滋补药膳,还有专为妇人调制的食补方子。杜槿又摆出噱头来,言明药堂所用皆是来自西南羁縻山深处的奇珍异草,更融入了百越遗族的养生秘术,在邺都堪称独一份的新鲜生意。
她又让商陆和方寒云在禁军中代为宣扬,齐肖也颇自觉地暗中推波助澜。不过两三月,青山药堂的名号便在京中传开来,引得各家富户权贵争相探访。
杜榆之休沐这日,想起近来京中热议的青山药堂,便携了家仆前去一探究竟。
甫一踏入前厅,他便被眼前所见镇住。
宽阔的堂厅内,数十座乌木药柜巍然矗立,沿墙依次排开。中间桌案上陈列着川贝、当归、茯苓等各色药材,更有雪莲、麝香等珍稀之品,皆用青瓷小瓮盛放,供客选购,井然有序,收拾得极清爽。
目光随意扫过,他竟发现不少连太医院都难得一见的珍品,不由暗自称奇。
一青衣少年笑吟吟地迎上:“客官想看些什么药?”
“听闻贵号专营黎州药材?可有当地特有的珍品,拿来看看。”
那少年笑着引路:“这边请。我们药行向来不从他人手中进货,都是自家在羁縻山里栽种、采摘、炮制,连京中几家大药铺都要从我们这儿拿货呢!”
“听你口音,似乎不是汉人?”杜榆之敏锐地察觉到异样。这少年拱了拱手:“我是越人,客官唤我阿荆便是。”
杜榆之心中暗忖:百越一族在西南战事中颇为尽心,他们首领前些日子才被陛下封为归德校尉,准许二百族人入京。这才半月有余,竟已有百越伙计在铺子里做工?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让阿荆带他四处看看。
“这醋柴胡采自海拔千丈的悬崖峭壁,用自酿的陈醋炮制,疏肝解郁,专治寒热往来。这黄芪是三年生的上品,补气功效最佳。”阿荆这些年一直在村里做活儿,说起药材来如数家珍。
“醋柴胡?这炮制手法出自何处?”杜榆之细细追问,待阿荆答了,又另提了不少问题,句句切中要害。
阿荆面色微红,挠头道:“客官稍待,这事我得请教阿姐……”
“阿姐?”“就是我们药行的东家。”
少年匆匆离去,杜榆之暗自惊叹:能在京城经营如此规模的药行,竟是个女子?先前在押纲船上曾遇到位医术卓绝的女医,如今又有位药行女东家,当真是世间少见。
他正端详着案上一株品相极佳的老山参,忽闻身后脚步声起,一碧衣女娘快步行来。此人衣饰素雅,不施粉黛,眉目清丽如出水芙蓉,只发间戴着一支水头极好的碧玉钗。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呼:“是你!”
杜槿微微一怔,随即福身行礼,笑道:“杜指挥使?不想竟在此重逢,当真是缘分。”
第104章 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先前在船上,还未请教恩人贵姓。”
“免贵姓杜。举手之劳,将军不必介怀。”
杜榆之抱拳:“巧了,原来还是同姓。”
两人客客气气见了礼。他捻起一片醋柴胡,迎着光细看:“此物当以根粗色褐者为佳,杜大夫这批却都是细根黄皮,不知有何讲究?”
“杜将军真是好眼力。寻常醋柴胡确以粗根为贵,但这批货采自羁縻山悬崖,品相与寻常柴胡不同。”杜槿抬眸浅笑,“将军深谙药性,倒似家学渊源。”
他神色淡淡:“家父曾任太医院令,自幼耳濡目染罢了。”
“将军谦虚了。”她将药屉推入柜中,“这等见识,岂是寻常熏陶能得?”杜榆之哂笑:“家中曾遭逢变故,那之后便弃医从武了。”杜槿还想追问,他却不愿再谈。
两人又一一看过铺子
各处药柜,杜榆之奇道:“北地黄芪、岭南橘红、江东石斛,天南地北的药材皆聚于此。听闻贵号药材皆为自产,杜大夫如何能兼收天下山川之灵秀?”
“不过仗着地利罢了。”杜槿笑道,“羁縻山脉横贯东西,地势高差大,适合各地药材生长。”
“杜大夫这才是谦虚。能独占羁縻山草药经营,还能在城西寸土寸金之地设下偌大药堂,绝非常人所能及。”
两人言语间都在试探对方底细,却又未露半分破绽。
杜槿岔开话头,将人引至后院:“将军不妨尝尝我们药堂新制的应季药茶,今儿个是陈皮红霞饮与杜仲枸杞茶……”
“槿娘——”垂花门外忽传来清脆的呼唤声。
一个身穿杏红织金裙的小娘子快步走来,鬓边钗环微微摇晃,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丫鬟。
杜槿笑吟吟迎上去:“六娘来得这般早!老夫人可到了?”崔灵慧喘匀了气,笑着点头:“都到后门了。祖母听说你在京中开了药堂,忙不迭地来捧场,天未亮就催着出门。”
“二楼雅室早已备妥,我随你去迎老夫人。”她转向杜榆之,歉然福身,“将军稍坐,我先……”
“杜大夫且忙。”杜榆之拱手还礼。杜槿又唤来阿荆,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快步离开。
待人影消失在垂花门外,他忽而压低嗓音:“阿荆小兄弟,请问你们东家的闺名,是瑾瑜之瑾,还是锦绣之锦?”
他一个外男随意打听女娘闺名,实是无礼之举,但阿荆生于百越山野,不懂汉家规矩,只当是寻常闲谈。
“是木槿花的槿!”少年答得干脆。
杜榆之怔忪片刻,慢慢回想此前经历,半晌才道:“那……杜大夫双亲可在黎州?”
阿荆面露疑色:“阿姐没有父母,是前些年迁来黎州的北民。”
“北民?”杜榆之猛地起身,“那她原籍何处?”
阿荆挠了挠头:“这个无人知晓,只听说是幼时被拐子掳走,曾摔过头,前尘往事都记不清了。”杜榆之心头大震,急切追问:“那她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印信?”
周围人已纷纷侧目,阿荆警觉道:“客官问这些作甚?”
“冒昧了……”杜榆之踉跄着退后,颓然道,“多谢,我、我改日再来叨扰。”说完便仓皇离开。
青山药堂在京中声名鹊起,每日都人来人往,喧嚣不止。后院则竹影扶疏,石灯静立,唯闻煎药陶罐咕嘟轻沸,十分清幽雅致。
这日,赵风攥着信笺穿廊而过:“师娘!方才有人来订了五百份七厘膏,还先付了银子!”
杜槿自药炉旁起身:“七厘膏?散瘀定痛的方子,谁家要用如此多?”她展信一瞧,“收货处是城外骁骑营,莫不是商陆?”
赵风挤眉弄眼地笑道:“除了师父,谁还会这般惦记咱们?定是他借军中采买之便,顺带照顾咱们生意。”
“何须他这般……”杜槿心中酸涩,“为何不亲自来见我?偏要差个无名小卒送信。”
“师父如今是朝廷新贵,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赵风小声道,“方寒云前日透露,那赤罗牵出了西南铜矿走私按,太子党羽正狗急跳墙。三司会审在即,师父怕是分身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