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忽听院外一阵踉跄脚步声。一个村民跌跌撞撞闯进院子,哭喊不止:“大宝!不好了!栓子他们……被黑虎寨的土匪掳走了!”
第115章 想与你回青杏谷
富宁村登时乱作一团,村民纷纷涌出家门,呼喊自家儿孙的名字。
“我家栓子被黑虎寨掳走了!”“我两个孙儿也不见了!”“相公,相公你在哪儿?”
村中一时哭喊声四起,里正拄着拐杖挨家挨户清点,这才惊觉全村竟有十多人下落不明,皆是今晨进山打猎的青壮。
方才报信的村民抖着嗓子道:“栓子他们进了山就没出来。我寻到山脚时,泥地里全是脚印,还有黑虎寨留下的大旗!”
众村民面如土色:“进了那魔窟哪还有活路!快去救人!”里正连连摇头:“拿什么救?就凭咱们这些人,连山寨的大门都摸不着!”
张家老太听闻独孙被黑虎寨劫走,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栽去。田氏慌忙扶住,捂着嘴低声哭泣。
一片惶乱中,忽听得一个清脆声音道:“老丈,这黑虎寨究竟什么来头?”
里正回头,见问话的小娘子是张家今日的客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富贵亲戚。他抹了把冷汗,长叹道:“就是后头荒山里的一群土匪,经常到附近村里劫掠。那寨主严黑虎十分残暴,听说专爱剥人皮!”
杜槿思索:“怀州官府就放任不管吗?”
众村民七嘴八舌道:“起初说要征讨,后来也没声儿了。”“唉!这也不能怪官府。先前凛朝那会儿更糟,三天两头拉壮丁,如今南夏的官儿虽不作为,好歹不折腾百姓。”
杜槿挑眉:“听这意思,你们倒更乐意做夏国子民?”
里正苦笑:“若非要选,夏国好歹让咱们喘口气。”
商陆也曾提过,北凛皇帝穷兵黩武,多年来强征赋税兵役,即使饿殍遍野亦在所不惜。正因
如此,即便还有阿鲤在,商陆也从不曾想过复辟那个腐朽王朝。
他所求的,不过是向废太子南霁雷一人复仇罢了。
杜槿还曾疑惑他的选择,待一路亲眼看到北地百姓的处境,倒也渐渐明白了商陆所想。她暗叹一声,便去查看张老太太的情况。
林听咔嚓咔嚓活动指节,笑出一口白牙:“老丈,那贼窝具体在哪个山头?寨里有多少人马?”“约莫百来人……郎君问这作甚?”
杜槿抬头笑道,“老丈,我们这位林护卫,最擅长的就是剿匪。”张宝登时大惊失色:“这可不成!你们不过七八人,哪能做这事儿!”
杜槿转身道:“乌萨,若要调骁骑营剿匪,可会越了规矩?”
乌萨碧绿的眸子亮了亮:“禁军本就有肃清官道之责,区区毛贼,就当是练手了。”连曷也抱拳:“事前派人知会下怀州厢军便是,他们乐得有人代劳。”
“既如此,咱们便替天行道一回!”
怀州府听闻禁军骁骑营要协助剿匪,自然不会拒绝,还派了怀州防御使马天德带百名厢军助阵。
翌日拂晓,连曷亲率二百玄甲精骑潜入富宁山。
马天德一路十分殷勤,拱手道:“敢问将军,咱们骁骑营为何突然要剿那黑虎寨?”
连曷目不斜视道:“我们护送将军夫人前往兆州,恰逢夫人有故交被黑虎寨所掳,顺手救人罢了。”
“这、这,没想到竟发生此等恶事,末将定全力相助!”马天德大惊失色,“不知夫人现在何处,末将可否前往拜见?”
连曷冷声道:“夫人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此时的杜槿正于山脚营帐中查看舆图,静候前方消息。不过两个时辰,林听与阿流便满身尘土地钻出密林。
“找到了,就在西南山头的鹰嘴崖上。”林听拍去衣袍上的尘土,咧嘴一笑,“寨子建在悬崖峭壁间,三面绝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能上去。那严黑虎就是个莽夫,生火造饭的炊烟老远就能看见,丝毫不遮掩。”
阿流点头:“巡逻哨位也很松散,攻进去不难。”
杜槿欣喜道:“这么容易便寻到匪寨,还是你们经验丰富。”她沉吟片刻,在纸上勾出山势走向,黑虎寨的位置赫然在目,“以三百精兵对百名乌合之众,胜券在握,不过还有两件事需谨慎防备。”
“一是务必先救人,莫让匪徒拿捏了人质;二是提防他们狗急跳墙,纵火烧山。”
“明白!”
此战本该毫无悬念,可看着林听离去的背影,杜槿心头忽地掠过一丝不安。她忍不住在帐中来回踱步,又到案前细细端详地图,思索可有遗漏之处。
三个时辰后,山中喊杀声渐歇,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竟是林听浴血冲进营帐!他咬牙怒道:“那根本不是寻常山匪!寨中架了重弩,攻不进去!”连曷紧随其后闯入:“杜大夫,咱们先撤回怀州城!”
杜槿豁然起身:“山野毛贼岂会有军械?此事必有蹊跷。速派斥候传信商陆,调骁骑营主力驰援!”
怀州城。
黄沙满天,黑云骁骑自荒原天际呼啸而来,宛如黑云压境,一派俨然肃杀之气。为首将领是左军虞候蒙角,身披玄铁重甲,壮如铁塔,下马时仿佛连大地时都颤了一颤。
怀州兵马都监李从南率众将于城门前相迎。
杜槿倚在城楼上远眺,意外道:“商陆没来吗?”乌萨挠了挠头:“连曷说此次调遣的是左军虞侯蒙角。那厮虽不是咱们的人,但为人勇猛,是个实打实的悍将。”
“能配备重弩的匪寨,背后必有军中势力,此事十分要紧。”杜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以商陆性子,得知她遇险定会亲自驰援,难道……他那边出了更棘手的变故?
见蒙角已随李从南转入府衙,杜槿只得折返客栈,等待连曷消息。
暮色四合,杜槿便关上门窗,叫了盆热水擦洗。她刚解下外衫,忽听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直接被一个热烘烘的怀抱拥进怀中!
“商陆!”杜槿一头撞进厚实饱满的胸膛,意外道,“你怎么躲在这里?”
“想你了。”商陆下颌蹭过她发顶,笑道,“斥候报信说你们遇见重弩,可伤着哪里?”杜槿闷声道:“我没事。连曷极谨慎,见到重弩立刻就撤下山,但骁骑营还是有不少人负伤……”
“没事,无人阵亡就好。”他低头揉了揉怀中人后颈,“后面交给我处理。”
杜槿长舒一口气,感受着商陆坚实的怀抱和灼热的体温,两人在黑暗的房中相拥良久,才不舍地慢慢分开。
“水都凉了,我去给你打热水。怎么没用浴桶?”
“怀州干旱,沐浴太奢侈,随意擦下便是。”杜槿忙拽住他袖口,“先别走,方才还没说清呢!今日为何让蒙角出面?”
“李从南曾任北凛巡检使,同我是旧识。”
杜槿沉吟道:“原来如此,早被处刑的那颜部少将军,竟摇身一变成了南夏禁军统帅……这事儿若是暴露,确实不好收场。”
如今在许多凛人心中,那颜部还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商陆一旦露面,只怕顷刻间便会在北地掀起腥风血雨。
商陆点头:“不仅如此,此处仍有不少凛朝残党,并不服南夏统治。”他神色凝重,“今年来北地各州竟传出不少流言,言说前凛皇族尚有血脉存世,看来有人想借阿鲤做文章。”
屋内烛火噼啪作响,杜槿心头猛地一颤:“那……南霁霄为何还允你来兆京?”
“若让凛朝残党知晓我投了南夏,怕是恨不得要生啖我血肉。”商陆失笑,“当年沅州郊外那场截杀,便是他们所为。”
杜槿想起初遇时的经历,恍然道:“难怪你那时浑身是伤,眉宇间也极疲惫。”
商陆轻轻抚上她脸颊,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心中情绪翻涌。
那时的他何止疲惫?一夕间家国皆丧,身败名裂,军中部下战死沙场,爹娘亲姐更惨死于同族刀下。他失去了一切,却被迫苟且偷生,带着襁褓中的幼儿仓皇南逃。
若不是遇见她,或许他早已……
“好个南霁霄!”杜槿突然拍案而起,“我明白了,他果然不会如此好心。如今北地既有凛朝残部,又有废太子党羽,他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索性全推给你。”
“槿娘聪慧。”商陆的胸腔中发出低沉笑声,“若非如此,他怎会如此尽心为咱们铺路?不仅给了副都使一职,加封明威将军,更允我携两千禁军北上,甚至派来崔缄和崔知仁相助。”
杜槿气得咬唇:“我还道他近日转了性!此人当真狡诈!”
商陆与废太子一脉势同水火,北地的凛朝旧党又将那颜部视为十恶不赦的卖国贼,因此商陆绝无与任何一方勾结的可能。
对南霁霄来说,他无疑是一把既锋利又安全的刀。
“无妨,此次也是我主动请缨。”商陆温声安慰,“他手中能用的人不多,只要我尚有用处,便不用担心鸟尽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