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槿却蹙起眉头:“太子被废,南霁霄已是成年皇子中最出挑的一个。他如今正得圣人宠爱,万一日后更进一步……”商陆抵住她的唇:“莫担心,真要到了那一日,咱们回青杏谷
便是。”
他垂首吻住怀中人温软的唇瓣:“在羁縻山中做一对神仙眷侣,任谁也找不到我们。”
“咚咚咚!”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杜槿慌忙挣开怀抱退后,心虚地抹了抹嘴。
商陆低笑着整理衣襟,拉开门扉,来人正是连曷。
“将军!”连曷急急抱拳,“李从南此人十分油滑,嘴上说全力配合,却连一个兵都不愿出。”
杜槿怔忪道:“有骁骑营协助,那黑虎寨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李从南竟舍得推辞?”她心中有了猜测,“事出反常,莫非黑虎寨里的那些军械……与他有关?”
“即便不是他所为,也必是知情人。”商陆了然,“骁骑营的兵力应对山匪绰绰有余,他们不出兵也罢。”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想搅乱北境!”
翌日黎明,蒙角率千名铁骑开赴富宁山,商陆则戴上面甲,扮作普通兵士秘密进入连曷队伍。
为防万一,杜槿也女扮男装进入军中,以军医身份留守大营,于后方随机应变。
在帐中踱步半晌,杜槿实在忧虑,便掀帘出来透气。乌萨抱着刀跟上来:“你担心什么?骁骑营装备精良,就黑虎寨那几架破弩,还不够咱们重甲兵塞牙缝的!”
“严黑虎不足为虑。”杜槿小声道,“我忧心的是李从南从中作梗。万一他真与匪寨勾结,定不会轻易让我们闯入黑虎寨。”
乌萨啐了一口:“呸!他堂堂兵马都监,竟与草寇不清不楚,当真不知死活。”
说话间,两人行至后营僻静处,乌萨蓦地神情一肃。
“此事将军自有分寸,你忧心也无用。”他嘴上说着,右手已按上刀柄,朝杜槿使了个眼色。
杜槿会意,粗声粗气道:“说的也是,咱们先回吧!仔细误了换防的时辰。”
两人作势转身要走,乌萨却猛地闪身,一个箭步窜向草垛,登时揪出个躲藏的人影,双臂一震,利落反剪双臂将人按在地上。
“什么人!”乌萨膝盖抵住贼人后心,“怀州军的探子?说!谁派你来的?”
那小贼挣扎道:“什么怀州军?你们不就是怀州军吗!”乌萨揪着发髻将他拎起,嗤笑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怀州的军旗吗?”
“难道我找错了地方?”贼人环顾四周,见到玄甲旗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们又是何人?”
杜槿拔刀出鞘,刀刃寒光贴上此人脖颈:“此话该我们来问——你是何人,来此有何用意!”
那小贼举起双手:“且慢!我、我是来剿匪的!”他压低声音,“你们知不知道?黑虎寨藏匿军械,勾结怀州厢军,意图谋反!”
第116章 这次轮到我救你了!……
那小贼瞧着不过弱冠年纪,身形修长,眉目清秀,偏生裹着一身破烂毛皮,兽皮缝制的短袄早已磨得发白,腰间胡乱系着草绳,倒像个落魄的山匪。
杜槿挑眉:“剿匪?就你?”
小贼面皮涨红,梗着脖子道:“莫要瞧不起人!我已盯了黑虎寨半年有余,只是……只是势单力薄,一时攻不进去罢了!”
“鬼话连篇!”杜槿手腕一沉,刀锋在他喉间压出一丝血痕,“说!你究竟是谁?”
“停停停!好汉饶命!”那人连忙求饶,“小的名叫穆秦,怀州人士,因为家人皆被黑虎寨掳去,这些年我一直在寻这群土匪的下落……”
杜槿将信将疑,仍不松手:“你一人就敢追查匪寨?”“还不是因为怀州这群狗官,日日与黑虎寨眉来眼去,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穆秦愤愤道,“我不自己查,还能指望谁?”
“怀州官员与匪寨勾结,此事你可有证据?”“没有!”穆秦咬牙,“但我能带你们找到黑虎寨的老巢!”
乌萨嗤笑道:“我们自己会找,要你何用?”
“你们说的可是悬崖上那座寨子?”他得意地笑了笑,“那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寨子藏在深山的河谷里,我花了三个月才摸清路线。”
“是陷阱?!”杜槿惊疑道。
“不错!那假山寨里堆满了火油,一旦有人攻入,严黑虎便会射出火箭,将整座山烧成片火海!”
杜槿心头猛地一沉,富宁山冬日干旱,枯木遍野,若火势一起,商陆他们绝无脱身之法!
乌萨揪住穆秦衣领,厉声道:“带路!”
荒山萧索,光秃秃的枯树支棱着,山风刮得人脸颊生疼。杜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草乱石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不断想象着商陆被困火海的场景,喉头发紧,呼吸时都隐隐带着血腥味。
“再快些!”她咬着牙催促。
穆秦快步跟在众人身后,喘着粗气道:“你们这回有多少人进山剿匪?”见杜槿抿唇不答,穆秦也不恼,仍絮絮叨叨追问:“你们究竟是哪家的兵?怀州府衙怎会允你们……”
乌萨抬腿便是一脚:“聒噪!再废话,老子剁了你的舌头!”
穆秦双手举过头顶,默默住了嘴。
前方陡然传来喊杀声,穿过密林,只见两军正隔河谷对峙。黑甲盾兵沿山坡缓缓推进,箭矢漫天落下,厮杀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乌萨高声大喊:“连曷!”
呼声穿透战阵,连曷猛地回头,惊骇失色:“杜……?你们怎么来这儿了!快回去!”
杜槿飞身上前,一把攥住他手臂:“悬崖上的黑虎寨是陷阱!寨中埋了火油,严黑虎要放火烧山!”她环顾四周不见那人身影,“商陆呢?”
连曷面色惨白:“将军率五十人从崖后突袭……此刻,怕是已经进了黑虎寨了!”
话音未落,忽闻山中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山谷腾起滚滚黑烟,火光冲天而起。
“商陆!”杜槿失声喊道。
黑虎寨高踞于一处山崖之上,三面绝壁,唯一的山径已被滚石封死。
商陆反手将绳索甩上岩缝,借力一荡,身形稳稳落于寨墙之上。林听等人紧随其后,匕首衔在齿间,顺着山壁无声滑下。
商陆率先一跃而下,利落翻滚卸去力道。抬眼望去,这黑虎寨中竟然十分萧索,屋舍倾倒,梁木横斜,满地散落着生锈的兵器与碎酒坛,却不见半个人影。
“主力还在山下对战,寨里竟空了?”林听愕然。
商陆抬手示意众人警戒,疾步掠入一座破楼。刚踏入内室,鼻尖忽嗅到一丝熟悉的刺鼻气味。
桐油!
他瞳孔骤缩,厉声喝道:“中计了,撤!”话音未落,周围骤然响起破空声!
漫天火箭如雨袭来,点燃各处屋舍。火势蔓延极快,寨墙转眼间便化作火龙,热浪裹着黑烟扑面而来,灼得人睁不开眼。
林听挥刀挡住坠落的箭矢,怒道:“狗娘养的!竟然耍这种把戏!”“小心!”商陆纵身扑来将他推开,身侧一根燃烧的巨木轰然倒下。
众人顶着箭雨且战且退,逐渐被火舌逼至悬崖边缘,身后已是万丈深渊!火墙步步紧逼,热浪扭曲了视线,呼吸间满是灼烧的痛感。
他们已退无可退!
“商陆!”
商陆蓦然回首,面前的悬崖却空无一人。
“这里!看这里!”
崖边突然探出只沾满泥土的手,杜槿毛茸茸的脑袋从绝壁下方冒出来,发间还挂着几根枯草。
“槿娘!”他大步奔去一把将人拽起,绝壁间山风呼啸而过,碎石簌簌落下,谷底久久不闻回响。
他惊怒道:“你怎么在这里?怎可如此冒险!”杜槿抹了把灰扑扑的脸:“当然是来救人!上次你冲进火场救我,这次该我救你了!”
商陆神色一怔,心底满是复杂的情绪。
众人围拢过来,林听伸头望向崖底,瞪大了眼睛:“杜大夫,你是从这下头爬上来的?”
“怎么可能?当然另有道路。”又一人沿山壁攀上来,褐发碧眼,长发蜷曲,正是一脸不耐的乌萨。他扯了扯腰间的藤蔓,指着山壁道:“此处往下三丈有山洞,直通山脚。”
“你们怎么找到这条道路的?”
“说来话长,先走!”
众人沿着崖壁攀援而下,小心来到山洞入口,连曷已带着骁骑营小队在此接应。
洞里被山中大火烤得滚热,杜槿与商陆并肩而行,迅速将目前情况一一道来。
商陆薄唇紧抿,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吞噬一切的怒意。在前领路的穆秦无意中瞥见,惊得浑身一颤,连忙转头躲开。
“喂!你在听吗?”杜槿不满地戳他后腰。
“嗯,在听。”男人低头时已敛去满身戾气,掌心覆上她手背,温声道,“我先送你下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