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杜槿摸出青瓷药瓶,赵风极有眼力见地掐住张觉下巴,硬是将药丸灌了进去。“
肠穿肚烂的毒,若听话行事,每旬可来找我取解药。”杜槿笑靥如花,“记住了?”
“小的明白!”张觉捂着喉咙磕头如捣蒜,“等到了兆州,定按娘子教的禀报!”
众人瞠目结舌,杜榛之更是神色复杂,凑到兄长身畔低声道:“大哥,这小娘子与你究竟什么渊源?千里相送不说,还愿意为你犯下杀头的大罪。”
杜榆之面露痛苦之色:“她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等等!”杜榛之突然瞪大眼睛,急得语无伦次,“大哥!你莫不是……那杜娘子虽貌美,可已是有夫之妇!她夫君乃从三品经略使,手中可掌着北境三州兵权!”
见兄长茫然,他又痛心疾首道:“你虽获罪,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委身作权贵妇人的面首……”
“杜、榛、之——!”
两个时辰后,骁骑营斥候果然按时返回,黑甲铁骑很快便将众人救出险境。杜榆之一行人改头换面,扮作青山药行的伙计,无声无息混入了车队。
“所以,我就趁机把杜榆之他们带走了……”杜槿期期艾艾,声音渐低,“此事若是泄露,恐怕不好收场。”
商陆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无妨,我已命人盯紧张觉,后头必将此事做实。待风声过后,再让他们改名换姓进入骁骑营便是。”
“骁骑营?可他是废太子旧部……”
“黑云骁骑玄甲覆面,谁能认得出?”商陆低笑,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杜榆之已死,如今活着的,只是你的兄长罢了。
杜槿心头微动。两次救命之恩,再加上血脉相连,杜榆之日后定会将她视逾性命。
“更何况,杜榆之何曾真心效忠废太子?”商陆指尖摩挲着她掌心,“他不过是借夏国之力向北凛复仇,只是事成后难以抽身,这才被迫为废太子做了不少脏污事。”
如今能金蝉脱壳,又能与亲妹团聚,杜榆之岂会拒绝?
杜槿稍稍安心,轻推他胸膛:“好吧我晓得了,你先放开我。”
“不放。”商陆突然收拢双臂,将脸埋进她颈窝,闷声道,“才几日不见,竟又遇上暴雪。北地凶险,槿娘别再离开我了。”
杜槿嗔道:“你这一身铁甲,冰死人了!”
“是为夫疏忽了。”他连忙松手,三两步窜到火塘前蹲下,仰头笑道,“等我烤暖了再来抱你!”
既无需再护送杜榆之,杜槿便随大军同行。一月后,兆京巍峨的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商陆携鱼符前往府衙赴任,同当地官员勘验身份、交割文书,杜槿则带着众人入住经略使官舍。
这宅院位于衙署后院,与外衙仅一墙之隔。虽有些年岁,但二十余间屋舍宽敞明亮,官府配给的床榻案几、日用器皿一应俱全,住着甚是舒坦。
众人忙碌数日,洒扫庭除,添置衣物,终在这北境第一大城安下了家。
刚安顿下来,次日便有人递帖上门拜见。
侍女将来人引进花厅,奉上香茶。待杜槿自后堂转出时,厅内一众女眷齐齐起身行礼:“杜淑人安好!”
来人正是崔缄续弦魏氏与崔知仁之妻陈氏,崔灵慧乖巧地站在母亲身后,冲杜槿眨了眨眼。
“二位娘子不必多礼。”杜槿含笑抬手,“相交多年,咱们能在兆州重逢,当真是缘分。”
众人寒暄片刻,陈氏按捺不住,恭敬起身:“此番特来拜谢经略使提携之恩。外子蒙大人青眼,才得以调任兆州。”
崔知仁新擢为北境经略安抚司属官,主管机宜文字,正在商陆麾下效力。他从边陲小县知县一跃成为北境正六品官员,实为破格擢升。
若无商陆此番安排,他恐怕还要在偏远县城蹉跎多年。
刚接到调令时,崔知仁百思不得不解。虽然安抚司属官多由熟悉军务者充任,但突然被调往千里之外的兆州,实在蹊跷。直到知晓了新任经略使名讳,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那个乡野猎户,如今竟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崔知仁出身寒微,这些年一直巴结崔氏经营朝中关系,没成想无心插柳,竟成了北境三品大员的亲信。
他明白其中关窍后,登时大喜过望,立即让妻子前往经略使官舍拜见杜槿。
“崔知县熟悉军务,正是经略司所需的人才。”杜槿温言道,“日后还望大家齐心庶务,共守北疆。”
陈氏连连称是:“妾身定当转告外子,必不负大人厚望。”魏氏亦含笑应和:“崔氏与杜娘子亲如一家,自当同心协力。”
崔缄如今也调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兼任经略安抚司监军。他心中自然明白,这监军要职并非崔氏之力,全赖当年在青阳与杜槿结下的善缘。
花厅内一时言笑晏晏,宾主尽欢。待天色渐晚,杜槿亲自将三位娘子送至仪门,这才回到内院。
侍女匆匆来报:“娘子,门外又有客递帖,是两位郎君求见。”
杜槿脚步一顿:“郎君?可是要见大人?”
“是专程来拜见娘子的。”侍女奉上名帖,“说是姓杜。”
第119章 纳妾?!
“两位姓杜的郎君?”杜槿神色怔忪。
前院忽而起了喧哗,只听到乌萨扯着嗓子大喊:“喂!谁让你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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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道身影蓦地从门后转出。为首之人身形壮实,眉目清朗,目光在院中一扫,落在杜槿身上时骤然凝住。
“杜榛之?”杜槿话音刚落,他已疾步上前,眼底漫上一层水光。他颤抖着抬起手,似要触碰她面庞却又不敢,最终只哑声道:“槿娘……你、你竟然真的是……”
杜槿心尖微酸,又望他身后那位素未谋面的男子。此人眉眼与杜榆之三分相似,却少了几分肃杀之气,一袭青衫,眉目温润。
她心中了然,拍拍杜榛之手背,温声道:“行了,进屋再说吧。”
三人转入花厅坐下,那温润男子起身行礼:“杜娘子,在下杜枫之。”他抬眸时眼尾泛红,却笑得温柔,“若无差错,我便是你二哥了。”
“杜榆之都告诉你们了?”杜槿迟疑道,“说实话,我并没有过去的记忆,此事也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你虽记不得家中事,但名姓和年岁都对得上,世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杜枫之语气笃定,“大哥初见你时就觉得极亲近,想来便是因为血脉相连。”
杜榛之激动落泪:“槿娘,你心里也是在意大哥的吧?不然怎会如此费心救他?”他胡乱抹了把脸,“不管怎样,就冲救下大哥这件事,你就是我们嫡亲的妹妹!”
见杜槿仍垂首不语,杜枫之又轻声道:“在我们兄弟三人心里,你已经是我们
的妹妹。即便他日证实错认,此刻结下的缘分亦不作伪。”
兄弟二人灼灼的目光烙在她身上,仿佛要把这些年亏欠的都补回来。他们一人温柔沉稳,一人热烈开朗,但相同的是眼中炙热而诚挚的情感,浓烈得几乎要满满溢出来。
相处下来,不难发现这兄弟三人都是良善之辈。
大哥杜榆之抚养幼弟,此后更弃医从武,隐忍数年为家人复仇。这些年他在废太子麾下出生入死,而立之年便官至副都使,学识武力无一不精。最重要的是,他虽身处淤泥,行事却正直勇武,是个了不起的汉子。
老三杜榛之活泼直率,行事虽有些莽撞,但为救兄长独闯匪寨,也是个极重情义之人。而今日初见的老二杜枫之,性子温和,不卑不亢,言语间进退有度,待她也是极尊重。
杜槿心中百感交集,思索片刻,终究还是郑重行礼:“既蒙不弃,杜槿拜见二位兄长。”
她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如今能为原主找回家人,也算了却她的一桩心愿。
杜榛之按捺不住激动,一个箭步冲来,紧紧将她搂进怀里:“槿娘,没曾想我们竟还有兄妹重聚的这一天!”滚烫的泪水簌簌落入杜槿颈间,“祖父一直念叨着你,去世前还叮嘱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寻找!”
杜枫之感慨万分:“祖父和爹娘的在天之灵,也当为今日之事欣慰。”
饶是杜槿知晓背后曲折,此刻却仍不禁喉头哽咽,万千心绪如潮水般漫上心头,一时竟难以自持。
三人平复心情后重新坐下,杜枫之将一方素帕轻轻推至她面前。杜槿破涕为笑,摇头拭泪道:“大哥如今人都不在,我们倒在这里又哭又笑的。”
杜榛之挠了挠后脑,咧嘴一笑:“可不是!若叫旁人瞧见,还以为我们在这儿给他哭丧呢!”杜槿刚啜了一口茶,闻言呛得连连咳嗽,嗔怪道:“你这张嘴,能不能说些吉利话!”
“槿娘,如今大哥可是在妹婿麾下?”杜枫之温声询问。杜槿颔首:“正是。先让他在骁骑营中避避风头,待风浪平息再作打算。”她又追问,“二哥和三哥如今做些什么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