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侧身疑惑:“怎么了?”
杜槿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阿鲤,“我好像明白赵家的问题了。”
商陆右臂枕于脑后,微微歪头,眼带疑惑。
“他们家三个孩子,年龄差距很大不说,名字也奇怪。风、林、山,怎的中间偏少了一个?”
“也许这孩子意外去世了,兰婶想再生一个孩子弥补遗憾。估计赵风与那孩子感情深,或者那孩子出事与赵风有关,他才反应如此剧烈。”
杜槿托腮思索,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又推推商陆,“你说呢?平日里可有听方平叔说过什么。”
商陆直接了当,“赵家原有个老三叫赵火,去年路上被拐子拐走了,不知生死。”
“什么!”杜槿震惊。
“他们在沅州见到你时,想到了自己同样被拐走的儿子,这才坚持相救。赵火被拐前是与赵风在一起,那小子很是自责,说日后定要把人找回来。”商陆十分了解。
“所以,赵风才对于他娘生孩子这么抗拒,觉得是替代赵火?”见商陆点头,杜槿喃喃道:“怪不得当初赵风对我很是不满,估计也是觉得他娘在寻赵火的替代品吧。”
真相大白,杜槿感慨万分,赵家丢了孩子十分痛苦,自己却因此与赵家结缘。思索半晌,杜槿突然意识到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商陆冷静道,“赵风自己与我说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却不与我说?看我每日在此抓耳挠腮地猜测?”
商陆默默转身试图装睡,但杜槿的拳头已落在背上了。
第14章 秋收了,但是…………
刚摘下的脆嫩黄瓜,细细去掉瓜瓤后切块,淋上新酿的香醋和头道芝麻油拌匀,翠绿清爽,酸脆开胃。
绿油油小生菜还带着泥土和露水,挑着中间嫩叶洗了,加一勺香油焯水,撒上蒜末小葱浇热油,最后加一点农家自制酱油,清香扑鼻,色泽可爱。
柴火灶炖了两个时辰的红烧肉,肥瘦均匀,油脂醇厚,汤色油润红亮,用了杜槿秘制卤料包,都是羁縻山里带回的新鲜香料。待肉炖得酥软再加入鸡蛋、腐竹、豆皮等配菜,在汤汁里滚一会儿就鲜香入味。
杜槿正要撒上青蒜叶,阿鲤那团粉白肉乎的小脸从灶头冒出来,睁着一双葡萄大眼,嘟着小嘴紧紧盯着锅里。
“乖宝,马上就开饭!”杜槿看得心都要化了,将阿鲤抱到餐桌边上。
杜槿把菜、肉、蛋捣碎,浇上肉汤与米饭拌匀,阿鲤自己抱着大碗埋头扒饭,吃得头也不抬。待阿鲤吃完,杜槿便背着阿鲤到山下田里送饭。
晌午太阳正烈,晒得人睁不开眼,但没人愿在农忙时候休息。到了田里,杜槿远远就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商陆,长手长脚,鹤立鸡群,挥舞锄头时也身形挺拔,惹眼得很。
旁边莫大岭调笑,“商陆,你家大厨来送饭了。”
何粟吸吸鼻子,“杜大夫又炖肉了,真香,你们真是天天有肉吃哇!”
“商陆猎的,等会儿去我家拿些,再吃不完都要坏了。”杜槿扬声对周围道,“收工了都来我家分肉啊!还有消暑的茶汤,每人都有!”
田里忙碌的村民纷纷凑过来,“杜大夫,这次又是什么汤药?”
“荷叶、薄荷、五味子,防暑清热。”杜槿揭开水桶盖。
李铁正热得头晕,口渴得紧,一口气灌下三大碗,大呼一声:“舒坦!”
“今年这天气真是邪门!怎这么大日头。”何粟边喝边抱怨。
“老天爷已给了你几个月好天气,还不知足?”赵方平抹了把汗,“这边雨水可真多,庄稼亩产也高,比我们怀州好多了,就是忒热了些。”
莫大岭解释:“往年也没这么热,许是今年有些异常,好在没影响稻子抽穗。”
杜槿见赵方平脸上晒得脱皮,扬声道:“方平叔,我那儿有新做的黄连乳香膏,下晌给兰婶捎回去,你每日早晚涂些。”赵方平乐呵呵地应了。
何粟酸溜溜道:“你们夫妻俩一个大夫一个猎户,在这大山里真是舒坦极了。”
“那是自然,要不当初我们怎么非要来青山村呢?”杜槿笑着回答。
“你们来之后我们也沾到光了。”莫大岭感慨,“各家都分到不少肉,每日又有解暑汤水,更别提平日里头疼脑热的也不用硬扛。”
“可不是,前些日子我爹闪到腰站不起身,多亏有杜大夫上门来推拿,三两下就治好了,还不收钱。”另一个村民夸赞。
“乡里乡亲顺手的事儿,收钱像什么。”杜槿摇头,这偏僻山村也就二三十户人家,都是地里辛苦刨食的农民,没必要赚他们银子。
商陆停下手中的活儿,非常自然地从杜槿手上接过阿鲤,“你可吃了?”
他的面庞仍带着些许少年气,抱孩子的动作却越来越娴熟,一手稳稳托着阿鲤让他趴在胸口,另一手揭开食盒。
“吃过啦,你吃就行。”
他应当是饿了,大口吃得很香,姿态却不粗鲁。
“天太热了,平日多喝些水。”杜槿将路上顺来的荷叶给阿鲤戴上,“还有几日能收完?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收了三四成,约莫还要三天,等收完再翻土插秧。”商陆挽着袖子,露出的手腕和胳膊已是两个颜色。
见杜槿担忧,商陆又解释:“莫慌,时间来得及,听闻是今年产量高才如此慢。村中去年前年都是荒年,夏税、拖了很久,就等着今年新粮。”
杜槿点头,“希望一切顺利。”
当天夜里,杜槿突然被一道惊雷吵醒,山中下起瓢泼大雨。电
闪雷鸣间,雨幕铺天盖地倾泻而下,漫山竹林在狂风里飒飒作响。好在前些日子商陆已重新拣过瓦,屋里不再漏雨,只弥漫着淡淡水汽。
杜槿翻了身继续睡,却听到耳边雨声逐渐变成细碎的打击声,心中疑惑。商陆也察觉不对,起身去窗边查看。
“这是什么声音?”杜槿拥着被子问。
“雨雹。”商陆神色凝重。
“七月下雹?”杜槿莫名其妙,猛地意识到严重性,“糟了!地里的稻子还没……”
商陆已穿上蓑衣雨笠夺门而出,杜槿正准备跟上,听到雨幕中远远飘来声音:“你在家里等着。”
冰雹砸到屋顶的声音越来越重,到了后半夜已是咚咚作响,声音沉闷厚重。
待到天光微亮,雨声渐停,杜槿急忙跑到田里,果然已是一片狼藉。
尚未来得及收割的水稻扛不住冰雹的冲击,四下倒伏散落一地。沉甸甸的稻穗泡在泥水里,不少村民举着火把在水里摸索,试图捞起一些完好的稻穗。
该是日出的时候了,天上却阴云密布,看不见丁点太阳。沉闷的气息笼罩在整片稻田之上,远处传来不少妇人哭嚎声,李阿奶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坐在地上拍打大腿,李蔓娘在一旁啜泣不止,连一向不出门的姜寡妇都瘫坐在田边,神情恍惚。
莫里正淌着水,仔细观察捞起的稻穗,面色阴沉得可怕,“不成,都被雹砸烂了,又在水里泡了一晚上,这粮食要不得了。”
莫大岭两眼通红,大声道:“先捞起来再说,晒晒还能吃!”
莫里正苦涩对儿子道:“即便晾晒好收拾干净,衙门也不收泡过水的米,今年的秋税可如何是好!”
何粟一听如丧考批,“我哥苦役还没回来,这此又要被罚役?”
“能不能让官老爷们宽限些许。”
“夏税已宽限了,只是罚役,不然都要挨板子!”
“宽限又怎能怎样,你到哪儿去找没泡水的粮食?”
李铁将稻穗重重摔到地上,怒骂道:“这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有活路了!”
杜槿寻到商陆,正与赵方平、孟北等人在田垄上查看,一群男人或蹲或站,神情严肃。
赵风半躺在道旁,额头硕大一个肿块,又青又紫,杜槿吓道:“怎么伤的?”拿出随身药箱给他处理。
赵风挠挠头,“夜里过来拾稻穗,谁知被一大块雹砸个正着。”
“还好没砸破脑袋,当时我们都赶紧躲进屋里了,不敢在外面。”赵方平叹了口气,“要不然田里也不至于损失那么大。”
李铁恨恨道:“要不是你们拦着,说什么我也得连夜将稻子收了。”
杜槿不赞同道:“后半夜那雹子几乎有鸡蛋大小,总不能为了粮食命都不要了。”
李铁苦笑摇头,“杜大夫,如今没了粮食,我们性命可真是说不准了。”
“如今粮税如此严苛?”
莫大岭道:“杜大夫有所不知,按县中要求是每亩一石粮,每年夏税、秋税各缴一次。往年缴了税剩下的还够口粮,但这几年收成不好,日子都很艰难。今年夏天,村中不少人家实在是缴不上粮税,被罚去做苦役半年。何粟他大哥去县里服役还没回来,这次恐怕何粟也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