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这个答案彻底击碎了顾青影心中的最后一点幻想，极度的失望之下，他不禁嘶声质问道：“当年陛下也曾想为云麾将军赐婚，云麾将军因心系温姐姐，而拒绝了陛下的恩旨。以母亲的心性，若知道父亲心有所属，必定不会强人所难，陛下更不会让母亲嫁与一个不爱自己之人，而常年郁郁寡欢。父亲只要禀明实情，便能避免之事，如今为何还要把罪责推到陛下与母亲身上？”
顾正霆万万没想到自己心中那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如今竟敢再众人面前之斥自己的不是，惊怒之下，不禁厉声呵斥道：“本候当年自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若不是你母亲执意求陛下赐婚，又何至于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让本候痛苦半生？”
“侯爷的心中之苦真的是陛下与长公主殿下造成的么？侄女还以为，侯爷是因挚爱之人最终被你亲手害死，才会深思惊扰，终日难安呢……”
没等顾青影再开口，温沉吟已经迅速讲话接了过去：“不过也是……侯爷一代枭雄，自然不会因为杀过一两个人就有所介怀，只是不知道每逢清明之时，侯爷以挚友之名带着日日积攒的合欢花去坟前拜祭虞夫人时，是否有想过，你的那些龌龊心思，对方会如何嫌恶？”
随着“虞夫人”三字脱口而出，顾青影如遭雷击一般，满是僵硬的扭过头，将目光落在了马小六的脸上，似乎那些被尘封在往事中的秘密，终于有了答案。
顾正却像是被她的嘲讽所刺痛，暴怒之下瞬间调转千机匣的方向：“一派胡言！本候与虞夫人光风霁月更，哪能容你在此肆意诋毁，信口开河！”
温沉吟一再出言相激，等的就是这一刻，眼见顷刻之间，对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自己所吸引，当即将牙一咬，厉声呵斥道：“动手！”。
随着“擦”的一声轻响，锋利的袖箭已经如疾风一般向她的心口袭来。
几乎同时，一道黑色的丝韧也已经无声无息地切向顾正霆的方向。
第90章 恩断义绝
那条丝韧又细又薄,烛火晃动之间，几乎看不清形状。
等到顾正霆有所觉察时，只觉得手腕一凉,紧接着，随着一阵剧痛袭来，手中的千机匣已经再也拿捏不住,“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等他有所反应,马小六已经飞身跃起，凌空一掌劈向了他的胸口。
慌乱之间,顾正霆来不及格挡，只觉得胸间一阵血气翻涌，脚步已经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大多数人甚至根本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有人意识到魏栩明已经从生死一线的处境中安然逃离，才骤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陛下！您没事吧,陛下！”
魏栩明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原地,听到询问声后似是想要起身,然而脊背刚刚挺直,却又软了下去,像是依旧沉浸在那场巨大的惊吓之中，还没缓过力气。
魏弘宣见状，忍不住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扶起。
下一刻,几名侍卫已经将腰刀一亮,将他拦在了原地。
顾正霆似乎也已经从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很快意识到眼前的形式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看向马小六的目光也变得越发狰狞：“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胆识,本候还真是小瞧你了！只是你可曾想过，与本候作对，会有怎样的下场么？”
对于他的威胁，马小六恍若未闻，只是一脸紧张地紧盯着温沉吟的方向。
在她主动提及顾正霆的秘密，意图将他激怒时，他便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虽然这是危局之下，唯一能将魏栩明救离险境的方法，但他也很清楚，温沉吟将会面对怎样的结果。
其实对他而言，帝王的安危也好，天下的归属也罢，与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要他心爱的女孩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已经心满意足。
但他也知道，当他以裴瑾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他的行事举止，便已经不再因他个人的情感好恶而左右了。
一旦魏栩明身死，魏弘昭被扶上皇位，燕国必定会陷入内乱。
即便顾正霆以暴力镇压，让弑君之乱变成一个永远的秘密，拓跋延必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势必让大燕的子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而这一切，必定不是裴氏父子想要看到的。
所以在明白了温沉吟的意图后，他只能屏息凝神，配合对方的计划尽力做好准备，保证自己在动手时，能够镇定心神，一击即中。
但内心深处，他依旧忍不住的忐忑着，温沉吟是否能在对方疯狂报复的状态下逃脱。
袖箭射出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要折身回去，先将温沉吟护住。
但最终，他还是把握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冲向了目标，没有回头。
索性那个让他忐忑万分的场面最终没有出现。
被袖箭射中胸口后，温沉吟脚步踉跄着接连倒退了几步，却最终没有倒下。
在他一脸紧张地注视下，她低下头，看向了那块从怀中跌落坠地的玉牌。
玉牌已经因为袖箭的撞击而碎成了几块，中间那个俊逸挺拔的“裴”字也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那是裴瑾生前随身佩戴之物，几经辗转落入温沉吟之手后，便一直贴身佩戴着。
如今故人已逝，却依旧在冥冥之中用这样的方式庇佑着她。
确认温沉吟性命无碍，马小六心中那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些，冷汗淋漓的脸上，也重新浮出一抹笑：“事已至此，你老人家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若是能早些俯首认罪，皇帝陛下说不定还能赏你个全尸！”
他以裴瑾的身份面圣，说起话来一直斟字酌句，尽力模仿着对方的口吻，虽然有些生硬，但情势紧急之下，倒也没人留意。
此刻心情放松之下，一时有些忘形，竟是不自觉地又流露出了那种市井口吻。
顾正霆被他满脸的嘲讽所激怒，很快露出了一丝冷笑：“你以为借机伤了本候，今日之事就算了结了么？”
马小六“啧”声一叹，脸露不解之色：“嘴硬之人我见多了，但是没见过侯爷这般自信的。你如今落在了我手里，生死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难道还想翻出什么花样不成？”
顾正霆捂着受伤的手臂慢慢站起，目光朝着厅下看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是不屑于与他多费唇舌。
马小六见状，还待再问，温沉吟已经轻声开口：“侯爷的意思，侄女明白……侯爷是想说，如今这殿中的侍卫，皆因背叛陛下，都已是死罪难逃，只有四殿下登基，才能挣得一条生路。所以即便侯爷此刻身死，他们也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将在场之人全部杀光。到时候只要打着逆臣谋反的旗号，将罪名按在云麾将军身上，便可顺理成章地拥立新君上位，将今夜之乱全部抹去，对么？”
随着她的解释声在空中响起，原本以为局面已定的宾客们再次将心提到了胸口。
如今在厅中的宾客虽然人数不少，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宫嫔妃，便是养尊处优的亲王贵戚，即便有人会些拳脚功夫，也不过是用以强身健体。
而在场的侍卫不仅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而且兵器在手，装备齐全，已经身负大罪的情况下，为了保命，必定会倾力相博。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有云麾将军这样的好手在场，也是寡难敌众。
见她猜中了自己的心思，顾正霆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狞笑：“本候知道你素来聪明，只是此时再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晚了？不见得吧？”
温沉吟摇了摇头，依旧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侯爷做事向来谨慎，为了今夜之事，更是早早筹谋，将能算计的都算计进去了，可您难道就没发现，酒宴开始之前，阿珩就已离场，至今都没有回来么？”
听他提及温珩，顾正霆不由得微微一怔。
为了确保今夜之事不节外生枝，酒宴开始之后，他便命蒋铭封禁了长乐殿，不再让任何人出入。
毕竟他所能控制的侍卫只是蒋铭精挑细选后安排在殿中值守的这部分，一旦走漏了风声，形式将变得不再可控。
但酒宴开始之前，宫女太监们要忙着传菜侍奉，厅中来往出入的人并不少，温珩的离场也就此被他忽略了。
但温珩只是一个无官无爵的富家子弟，平日里能在宫中出入，不过也是仗着和魏弘宣之间的交情。
即便此刻发现形式有异，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无法调动起军力，改变些什么。
念头至此，他只当温沉吟是在虚张声势，不由得面露嘲讽：“阿珩少年心性，贪玩些也是有的，就算偶尔失了礼数，阿吟你这个做姐姐的，对他也不必太过严苛。难道你还指望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还能从这宫中搬来救兵不成？”
话音才刚落，一直紧闭着的殿门之外忽然传来隐约的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