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薇用被子遮住发烫的脸蛋,心里茫茫然。
她又忆起上辈子,自己也曾幻想穿着最美的嫁衣,嫁给天下最好的郎君,可是宁王粉碎了她所有的梦。
最绝望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然葬身火海,是萧远破门而入救了她。
漫天火光里,那人像天神降临为她带来一线生机,所以这辈子无论他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也要报答他。
孟薇小声叹气,难道是因为上辈子欠他一条命,所以老天爷让他们这辈子彼此纠缠,一定要她还他一场吗?
想了许多天,孟薇始终想不透。
这日上午太阳正好,她答应了汤蕊去汤府玩。
汤蕊拉她进屋,把自己出阁要用到的崭新罗裙、绢衫、鸳鸯鞋一一拿出来铺了满满一床。
“莹莹你看,这件绢衫是我自己做的,还有这双鞋子上的鸳鸯,我绣了整整四日,这女红真是比骑马舞剑难多了。”
她又陆续从箱子里翻出好些新衣裳,这套是过门后要穿的衣裙,那双是为新郎准备的官靴:“我娘说女孩子出嫁了,婆家要看咱们的手艺,就是从这些衣裳鞋子的针脚上看的。”
孟薇捧着崭新的绢衫,汤蕊又翻出一块红色方巾,正中间绣了一对鸳鸯,
汤蕊拿着方巾笑眯眯问她:“你猜猜,这是什么?”
是红盖头,孟薇自然认得。
她没答话,看着欢喜的表姐,茫茫然想到了自己,脱口而出:“姐姐喜欢常公子,对不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汤蕊一怔,霎时低下头,红着脸道:“谁喜欢他了。我,我才没有呢。”
汤蕊的小丫鬟噗哧笑出声,戳穿她:“是呀,姑娘不喜欢他。那姑娘每日发呆时,想着的是谁呀?呀,该不会是我吧?”
气得汤蕊跺脚,捂着脸道:“哎呀,你们坏死了。”
一旁,阿橙苦着脸,若有所思地说:“……啊?想着一个人便是喜欢吗?那我这几日一直想着二牛,他一直不把剪子还我,我该不会喜欢他吧?他那么丑,我才不要!”
这都说的是什么呀,孟薇被她们逗笑。
汤蕊却挽起阿橙的手,挤眉弄眼地故意道:“那完了,可了不得了,我们阿橙以后要嫁给丑二牛了。”
“好呀,蕊姑娘拿我逗趣是吧。”阿橙反应过来,笑着追打汤蕊,“看我今日跟姑娘没完。”
二人围着圆桌嬉闹,孟薇和小丫鬟笑着躲到角落里免得被波及。
角落里窄,两个姑娘勉强容身,孟薇正背对着她们,没留意汤蕊偷摸拿起红盖头,一下子盖在她头上。
孟薇视线被遮挡,目力所及全是喜庆的火红色。她不知是什么,伸手要揭开时。
一双戴着金镯子的手轻轻拍开她手,蓦地揭开红盖头。
几个姑娘笑作一团。
孟薇眨眨眼,才看清那火红色是蕊表姐的红盖头。
从汤府出来回到家,孟薇行至花厅时,还在想,若是答应了萧远的求娶,她是不是也要戴红盖头?
他是打算娶她做妻子吗?还是像宁王那样,因她门楣低微,便一顶小轿把她从后门抬进府里只做个妾室?
孟薇摇头,不会的,萧远和宁王不一样,他才不会作践人。
“莹莹!”
孟薇正出神,抬头一看是祖母,身旁还跟着丫鬟紫檀。
孟老夫人亲切地拉她手:“你这孩子,才开春,要多穿一些才是。”
孟薇穿得并不少,倒是奇怪了,祖母今日怎么突然关切起她来。
她才起疑。
孟老夫人又悄声道:“莹莹,你跟祖母回屋,祖母有个好宝贝要给你,别叫其他人看见抢了去。”
从前上过祖母的当,孟薇心里有数,悄悄看一眼阿橙。
阿橙心里了然,委屈道:“老夫人,那我先回去吧?出门前大娘子让我买些丝线,我给忘了,我去向大娘子赔罪。”
老夫人信以为真,倒不在乎阿橙挨罚,而是不想叫冯氏知道。她板起脸叮嘱阿橙:“你走你的,别说莹莹去我那,只说她晚一步就回。”
阿橙应下,独自先回去。
孟薇随祖母行至小院,左右不见孟娥身影,疑惑道:“祖母,大姐姐呢?”
孟老夫人自然而然道:“她去庙里烧香了,我让邢妈妈陪着她。”
孟薇更狐疑了,以往祖母和大姐姐形影不离,但凡大姐姐要出门,祖母一定会跟着,今日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她又想起上回余家拐弯抹角地求亲,只怕祖母是支开旁人,等她进了屋,祖母又不知要拿谁家来逼她。
孟薇皱眉,在门口站定,说什么也不肯进屋。
若是从前,孟老夫人少不得要训她,如今她经营着纸铺,不是在家里吃白饭的人了,孟老夫人倒不敢轻易骂她。
老夫人板起脸,没好气地吩咐紫檀:“那你进去,把我压在枕头下的东西拿出来。”
紫檀快步进屋。
孟老夫人在门前寻了椅子坐下,可等好一会子也不见她出来。
老夫人急了,朝屋里斥道:“紫檀!你磨蹭什么,让你拿个东西,不就在枕头底下吗?”
天寒地冻的,紫檀慌慌张张跑出来,竟满头大汗:“老夫人,我在枕头底下没找着,床上床下我也四处翻看了,都没有。”
孟老夫人瞪大眼,也慌了:“怎么会?我就压在枕头底下,你仔细找过了吗?”
突然间,院子里一道尖利的嗓音说:“你们找的是这个吗?”
孟薇循声回头,见孟娥板着脸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右手举一只碧玉镯,身后跟着垂着脑袋不敢吱声的邢妈妈。
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躲在那里,又躲了多久。
“哟——”孟娥拖长音调,冷笑着说,“这么好的东西,余家真是舍得啊。”
余家?余仕春吗?孟薇蹙眉:“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孟老夫人眼神飘忽,转而对孟娥说:“你这孩子,我不是让邢妈妈陪你去庙里拜佛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冷不冷?快进屋烤火去。”
孟娥仍旧冷笑:“呵,我要真去拜佛,哪能看见你演这出好戏?”
整个孟府,只有她敢给老夫人脸色看,偏偏老夫人还愿意陪着笑脸哄她。
老夫人低下头不敢正视她。
孟娥举着玉镯,又皮笑肉不笑地学孟老夫人说话:“莹莹,你听祖母的话,那余家二郎一直念叨你,将来你过了门,他肯定待你好。你看,这镯子是他母亲的嫁妆,他连这个都给你了,你还是赶紧应下亲事,再推脱便是不知好歹。”
她话音未落,孟老夫人慌忙从椅子上起身,软语哄道:“乖娥娘,你听祖母说,这是祖母的陪嫁,不是余家的物件,祖母正想送给你妹妹的。”
孟娥瞪着她:“你的陪嫁?那好呀,既是她有,我没有,那就谁都别有!”
砰的一声,孟娥狠狠将碧玉镯砸在地上,当即砸得四分五裂。
“你,你只是做什么?我的小祖宗。”孟老夫人哭起来。
孟娥冷道:“你还哭呢,你干坏事被我撞破,倒先委屈上了!”
孟老夫人泪流满面,却并不骂她,反而申辩道:“我这不是怕你嫁不好吗。那余家答应我,他家儿子娶了你妹妹,就让侄儿娶你。”
“你还敢说!”孟娥双目圆睁,眼底烧着怒火,大声嚷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旁人怎会骂我骄横?如今蕊娘都要嫁人了,我却没有媒人来问,我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磋磨我!”
骂着骂着,孟娥也大哭起来。
孟薇从没见过她们闹成这样,又想起孟娥上辈子自伐,如今看她发泄一腔苦闷,心里也跟着难过。
这时阿橙把冯氏请来。
冯氏刚到院外就听见娥娘大吵大嚷。
这孩子自幼被老夫人娇惯,冯氏知她不听管束,只好把她揽进怀里,好言劝慰:“怎么了还哭鼻子了?有什么委屈和我说,不哭了,啊?”
那边,老太太也在哭。
冯氏等孟娥缓了缓,便嘱咐孟薇带娥娘出去转一转,自己扶着老夫人进屋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屋前,孟老夫人对孟娥招手,还想喊宝贝孙女一起进屋烤火。
孟娥哭着白她一眼,扭过身去,不愿搭理她。
孟娥哭得伤心,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哭花了。孟薇想了想,说:“大姐姐,去我屋里坐一坐吧?我们俩姊妹好久没说说话了,好不好?”
这回,孟娥倒没再瞪人,哭着点了点头。
她们去到孟薇的厢房,阿橙把炉火烧旺,又拿来两个汤婆子送到自家姑娘和孟娥手里。
厢房里很暖和,孟娥抱着汤婆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孟薇正安慰她,戚妈妈忽然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道:“二姑娘,齐太妃殁了。”
孟薇怔住:“齐太妃过世?”那是当今圣上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