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少女潋滟的眸子里投下碎金,她朱红色的唇瓣弯起,偷偷从团扇一角露出含笑的眼睛望向萧远。
那双眼睛里映着男人丰神俊朗的脸,看见孟薇,萧远所有的不快全都消散了。
少女的手很柔软,一如她这个人,萧远等她长大等了许多年,终于在今日将她娶回家了。
从今往后,是不是他也算有家的人了?
莹莹是他的妻子了,他的。
乐声里,百姓欢声笑语簇拥着他们。
谢元茂大笑,觉得萧远痴痴看着新娘挪不开眼睛的模样委实没出息。他笑着调侃:“啊,对!太子殿下要盯紧太子妃,可不能叫天仙飞走了。”
人群也哈哈笑起来,乐声都掩不住欢笑声,小孩子也停下捡拾喜钱的动作,嬉笑着争相要去看一看这位天仙一样的太子妃到底有多美。
萧远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好不容易娶到孟薇,自然要盯紧。
他小心翼翼扶孟薇入轿,然后像寻常人家的儿郎那样骑上马背,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回家。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带她去皇宫拜谒母亲的牌位,还得按着礼制拜见陛下,那个血缘上所谓的父亲。
喜庆的氛围在京城弥漫开来,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太子大婚。
倘或是别的皇子大婚,或许有文人学士不喜凑这热闹,然而这是奋勇杀敌的萧远,与他成婚的又是接济贫苦百姓和学子的孟二姑娘,这就大不同了。
迎亲队伍走过,整条大街被大伙围得水泄不通。许多年轻书生早早就守着最好的位置为这对新人贺喜,新科状元王子昂也订下茶楼二楼的位置,把称颂孟薇的诗文挂在窗外最显眼的位置,
喜庆的气氛也传到天牢里。
囚禁宁王的牢房门口,燕昀特意在墙上多点一盏油灯,又把鸡鸭鱼肉各样菜碟和一壶酒从食盒里取出来,摆在宁王面前。
菜色丰富不似平常,宁王讽道:“怎么,他想取我的命了?”
燕昀笑着给他斟了一杯酒:“你放心,这不是断头饭。今日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太子有令,请你喝杯喜酒。”
宁王眼底滑过阴狠:“他和谁成亲?是董奉识那老狐狸的闺女,还是阳都侯府谢元茂的胞妹?又或是哪个攀附权贵的庸脂俗粉?”
第57章 洞房花烛夜
今日大喜的日子,燕昀笑着把酒杯呈给宁王:“都不是。与太子成亲的是京城有名的‘活菩萨’,翁须斋主人孟二姑娘。”
孟薇!宁王咬牙切齿,猛地将酒杯砸向墙壁。
可那姑娘本该是他的!早知如此就该杀了她,谁也别想要!
泼洒的酒液沿着墙壁淌下来,仿佛蜿蜒的毒蛇。
而此时,他的母亲贺皇后,头发凌乱地在御花园乱窜,怀里抱着沾满污泥的枕头。
萧远和孟薇的大婚典礼在前朝举行,庄重的乐声漫过朱墙传到了后殿,像极了许多年前贺氏被册封为皇后时的乐声。
贺皇后神色惊恐,忘不了自己的后位是踩着谁的尸骨得来。
那喜庆的宫乐在她耳朵里变成了阴森可怖的调子,她怀抱脏枕头钻进灌木丛里,躲着什么东西。可四周除了看守她的仆从,别的什么也没有。
贺氏跪在地上,对着空气哭喊:“娘娘饶命!别杀妾身,不是妾身出的主意啊。”
明明没人追逐,贺氏却又抱着枕头躲到假山后面去,一会哀求萧远放过宁王,一会又从假山后面连滚带爬跑出来躲到一旁的石榴树后。
她一面躲避幻想中先皇后化作的红衣厉鬼,一面语无伦次道:“这事怪不得我,是你自己拿昏君周穆王劝陛下勤勉,才惹恼了陛下。还,还有康道怀,是他利诱我诬陷你的!你别过来!我,我会剑法,我杀了你!”
贺氏东躲西藏,她身后五步之外,四个老嬷嬷盯紧她,面上俱是嫌弃。
彼时,萧远刚和孟薇祭拜了先皇后的灵位,杨祐悄悄请他去回廊拐角,把贺氏所言具实禀报给他。
萧远站在阴暗的拐角,看向立于石阶上笑容明媚的孟薇。
她仰起小脸,碎金一样的阳光落在她长睫上,阿橙在为她扶正颈上的璎珞。
萧远别开脸,低声道:“此事容当后议,切莫让太子妃知晓。”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他要莹莹回忆这一天时全是欢喜,而不是乌七八糟的宫廷丑闻。
萧远装作平静地踏出阴暗角落,走向沐浴在阳光下的妻子。
孟薇头上的凤冠金光闪闪,那金光刺*进萧远眼里,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年阿娘嫁给那人时,也是这样天真烂漫吗?
阿娘有没有想过,自己嫁的是中山狼?
阿橙和嬷嬷们笑他看着太子妃目不转睛。
恰巧有只蝴蝶翩翩飞来,落在孟薇左肩上。这是一只银蓝相间的凤尾蝶,很不怕人,停了好一会也不肯飞离孟薇。
孟薇用手护住它,眼里盛满天真的笑意:“阿远快看,阿娘回来看你了!我听人家说,过世的亲人会化作蝴蝶飞回来看牵挂的人,兴许阿娘知道咱们今日成亲,所以特意回来看一看?”
萧远拢在衣袖下的手一颤,一瞬不瞬地望向她肩上的蝴蝶。
他祭拜先皇后时眼底藏着泪光,孟薇全都看在眼里。她嗓音温柔:“阿远,阿娘在天之灵看见咱们成亲了,她知道你长大了,一定很宽慰。”
少女与肩上的蝴蝶一起面对萧远,恍惚间,萧远好像真的看见了蝴蝶幻化成阿娘的形象,慈爱地望向他。
萧远眼眶泛红,弯唇笑起来。
阿娘嫁错了人,但她还有他这个儿子,他会听她的话,做个善待百姓的明君,他不会让阿娘失望的。
孟薇走上前,牵起他的手:“走吧,咱们去拜谒陛下,然后就回家了。”
她带他走到阳光下,心想,仇是要报的,可萧远的一生不能只困在仇恨里,往后她会陪着他,总有一天他会走出来的。
踏过满地的花瓣和鎏金福钱,他们来到陛下跟前,孟薇熟记每一个步骤,想着快些走完礼制以免陛下又说些叫萧远不高兴的话。
好在陛下端坐龙椅一直没有异样,孟薇跟随萧远行了跪拜礼,百官向他们送上恭贺新婚的吉祥话。
众人心里都松了口气。
然而陛下看着俨然已是未来帝后的二人,再想到清晨与萧远的争执。一股怒火直冲心头,他奈何不了儿子,难道还压不住一个没根基的丫头?
陛下皱着眉,冷淡地瞥一眼孟薇:“礼已毕,朕有几句话要叮嘱太子,这里没你的事了。”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纷纷看向萧远。
孟薇也看向萧远,并非委屈,而是怕他生气。
萧远却更怕她难过,他握紧她的手低声安慰:“没关系,我在这。”
萧远抬眼直直盯着陛下:“陛下有话只管说,臣没有什么事需要回避自己的妻子。”
陛下却不看他,依旧肃着脸教训孟薇:“你既不要体面,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朕百年之后即便太子即位,他身边皇后的位置还是要留给世家大族的女子,今日朕准你做太子妃,其他事情你休要妄想!”
萧远只觉可笑,命令两旁禁军:“陛下累了,扶他回寝宫歇息吧。”这人以为自己还是天子吗?竟当着天下兵马握在手里的他面前,警告他的妻子?
他牵起孟薇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他身后,陛下被禁军围住,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萧远没心思管他高兴不高兴,回东宫的轿辇里,他对孟薇说:“我那时发过誓,这辈子只娶你一人,今日也是,永远都是。你莫理那人。”
孟薇笑着握住他的手:“我没有气。其实我本来担心陛下又要给你难堪,方才他针对的是我,我倒松了口气。”
萧远一时语塞,半晌低声说:“只有你那么笨。”
他别过脸去看车窗外面,片刻后,他又转过身来说:“我不会再让他有下一次了。”大婚礼成,那人或死或幽禁,都不会碍着莹莹。
他们大婚的酒席摆在东宫前殿,孟薇以太子妃的身份接受百官的朝拜和祝福,便先回承恩殿歇息。
萧远则留下与群臣宴饮,他主持的东宫,俨然才是真正的皇宫。
承恩殿里,龙凤喜烛映得满室通明,孟薇一个人坐在铺满花生和桂圆的喜床上,宫娥嬷嬷都在门外候命。
期间萧远担心饿坏了她,又多次命嬷嬷送来各色菜式,只是直到傍晚,他还是没有回来。
孟薇头戴凤冠坐在喜床上,脸蛋莫名发烫。
昨夜,冯氏摸出压箱底的一对瓷娃娃给她看,教她夫妻间床笫之事。
孟薇看了一眼便羞得满脸通红,这会想起来,还是不知怎么面对萧远。
雕花木门被人推开,孟薇心头一颤,见是阿橙,她才松了口气。
阿橙手捧一个精致的高脚瓷碟,里头装着杏仁酥和玫瑰酥:“姑娘,殿下又让人送来这些,姑娘尝一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