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渡关河边,心里想着许多事,没在意身体上的不适。这会放松下来,觉得大腿像被刀割了一般,疼痛难耐。
她咬着牙赶路,心觉自己过于命苦。紧赶慢赶,终于在闭城前归还了马匹。坐上最后一趟回村的牛车,许南觉得驾车的肉团看着也眉清目秀起来。
“小南啊,你别这样看婶子,婶子瘆得慌。”
许南收回目光,“抱歉啊,婶子。”
“哎,没事没事。你这在外头一天都干了啥,怎么不在屋里温书了?我听姜书讲啊,你只要参加院试,就能中秀才,以后了不得哦!”
许南闻言有些恍惚,这个志向似乎离她很远了。她后头的确是个秀才,到死都是秀才。不过成为秀才不到一个月,就被北狄人砍死了。
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没命了。不过就算她想继续往上考,也没机会了。她若是没死,北狄人占领中原,也不知道会不会允许中原人参加科举。
“学得有些累,想着出去看看,放松一二。”许南微微勾起唇角。
“是,是不能太累了。婶子懂,你一个女人在家要是懒得做饭,就来婶子家吃,别客气。”女人声音爽朗,说话中气十足。
“谢谢婶子。” 她的话音有些轻,越过肉团,看向逐渐西沉的夕阳内心突然平静下来。
付了铜板,许南垂着头往家中走去。她母父很早便离世,留下她和祖母相依为命。三年前,祖母上山采药摔死。家里这三间破屋只有她一个人住,显得空荡极了。
她推开有些年头的院门,看了眼地上垮着肩,垂头丧气的影子,又抬头望一眼黑黢黢的屋子,竟然感到一丝寂寞。
从前总想着考取功名,去京城做官娶美娇郎,倒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情绪。重活那几次,也东奔西走每日忙得不行,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拴上院门,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里,将家中的蜡烛点燃。屋里亮堂起来,烛光的微弱温度,将心中莫名的情绪驱散几分。
许南想,先睡一觉吧,先睡一觉,明日再想。这样想着,在椅子上瘫坐了许久的许南终于抬腿走到柜子旁,将换洗衣物拿出,打算去院子里的水井冲个凉。
外头彻底黑了下来,朦胧的月光下,许南提着盏灯费力将水摇上来。提上来一桶水后,将灯放置在一旁的木凳上,利索地脱光衣服,开始拿水往身上冲。
清凉的井水冲刷掉一身的疲惫,连带着脑子都清明几分。她擦干身体,穿上里衣,将胸前微微湿润的头发往后拨,抬起头望向院外。
这一看直接让许南连退几步,踢翻还存了些水的桶子,连灯也被推到在地。
“谁在那?”她的眼睛瞪大,看着院子外的身影,身上的毛发竖立,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长了出来。
她跑回屋中,拿着匕首慢慢靠近院外。
“别装死,我刚才看到你在动。你是谁,说话!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刀剑可不长眼!”
被院门遮挡的身影走出来,隔着到许南胸膛处的栅栏,许南看清了他的脸。
李朝!
她咬牙,几乎要笑出声,“你怎么找到这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叫你别再跟着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李朝只直直看向她,不发一言。
许南觉得要被气死了,“傻子,哑巴了,说话!”
但李朝还是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只隔着栅栏看着她。许南觉出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因为方才有些急,此刻已经半敞开了。
许南眯起眼,将衣服拉好,声音沉沉,“满意你看到的吗?”
“我没有。”李朝终于说话了,还故作天真,满脸不解。
许南下意识看向他胸前,一片平坦。他十分清瘦,像是从来没吃饱过一样,许南觉得她一脚过去能把他身体踹断。
“呵,瘦成猴样,你能有得老天开多大的眼。”
她把匕首收好,语气嘲讽,“你真是个浪荡的男人,跟着我就算了,还偷看我洗澡,方才还盯着我看。”
“我没有浪荡,我和你没睡在一张床上。”李朝眉头轻皱,像是想到了什么,反驳道。
“你看陌生女人洗澡,你敢说你清白?那我岂不是圣人了,别说这样的笑话给我听行吗?”许南双手抱胸,身体放松。
“我告诉你,你该庆幸看的是我这样善良、宽宏大量的女人,要是别人没准兽心大发把你拖进来办了。或者直接喊出声,你很快就会被拖去沉塘,重开了。”许南抬腿踢了脚栅栏。
“你疯了就在家里偷偷发疯,或者找个地方跳了,别在我家院子外装神弄鬼。”
真是个神经病,许南觉得她第一眼看到李朝的感受就是正确的,不像个人。居然从渡关城走到了景城,还找到她家了,简直就是个疯子。
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她家的,一个男子也敢一个人走过来。
“回你家去吧,别在我家外头,要是被人看见了,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她许南一心只读圣贤书,可不近男色。
说着转身将水井旁的东西收拾好,临进门回头看了一眼,李朝还是站在院门外一动不动。她敛眸,合上门隔绝他的目光。
躺在床上,许南奔波了一天的身体还没有入睡的欲望,她翻身看向窗户。月光透过窗,在屋内留下明暗的印记。
她呆呆看了会,缓缓闭眼,一陷入全然的黑暗,她就想到沉砚死后一切消散的模样。猛地睁开眼,望向桌上燃烧的蜡烛,唯一的火光跳动着。
她轻舒一口气,起身披上外衣往窗户走。坐在窗边,轻轻打开一道细缝,勉强能看到院门外的场景。
李朝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东西,跟根木桩一样,死站着不动。
许南看着看着突然联想,李朝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死亡,还是觉得虚无。一直生一直死,哪里是尽头呢。
屋门被打开,许南挺拔的身姿走进月光中,她提着明黄色的灯盏,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只隔了扇门。
“死疯子,进来吧。”她推开院门,嗓音带笑。
这样的月光下,她看不清李朝的面容,却似乎能感知到兴奋的情绪,她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李朝的。
李朝跨过院门,走到她跟前。许南挑眉,低头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随后手紧贴他的手臂往后拉门。她的身体往前倒,几乎要和李朝贴在一起。
门被拴上,她侧过头紧盯着李朝的侧脸,白得像是死了好几天。这个想象让她轻笑出声,李朝闻声转头,鼻尖擦过许南侧脸。
“啧,就算是和女人靠这么近,某人也还是冰清玉洁的。”许南侧身退了几步,手中的灯晃动。
她迈步朝另一间屋子走,走了没几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回头,“跟上来,别在那站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偏屋,这是许南过去的房间,家里长辈去世后她就住到主屋去了。
蜡烛被点燃,许南坐在床边,悠悠问道:“你知道我让你进来是想干什么吗?”
李朝站在她面前,板着死脸,“你要办我吗?”
“咳咳咳咳——”许南被口水呛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朝。
“你愿意?咳,你不是说你不是浪荡的人吗?”
“我说了,我们没睡在一张床上。”李朝执着说到。
许南终于忍不住了,她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得肚子疼。想到这时夜已深,会吵到别人,倒在床上闷闷大笑,肩膀抖动不止。
她笑了很久,才止住。
“你真是个傻子,哈哈哈,我说我就是要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你当如何?”她满脸通红,眼里因为笑泛着水光,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看着温和有情。
李朝没说可不可以,但他的眼神缠绕着许南,从她披散的发丝看到明亮的眼睛,以及眼角盈盈的泪光。
“为什么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在许南因为他的目光皱眉前,他开口问道。
许南咧开嘴角,“因为我在考验你,考验你是不是一个好男人。很不幸,考验失败了,你看上去要同意和我躺在一起了。”
她站起身,拍拍李朝的肩膀,“男人啊,还是得守得住身子,得学会一个人睡,知道吗?快睡吧,小傻子。”
许南笑了两声,走出门。
她躺回床上,很快便入睡了。
第75章 吐血
许南睡得很沉,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用手揉了揉耳朵,耳边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的确有人在吵闹,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许南赶紧把衣服穿好,匆忙拉开房门,一时间外头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
拢共有三方人,一方是站在水井旁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李朝,另一方估计是村里的男男女女,剩下的人她也看不清模样。
许南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马车,眼中若有所思。她从没见过这辆马车,但看这精致模样,恐怕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