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依旧是绑着几个女子,李承秉朝内扫了一圈,指着角落里的景春道:“给她松绑。”
亲兵立刻上前给景春松绑,她哭得满脸是泪,刚得了自由,便要磕头,但身上血脉不通,却是软倒在车前,“殿下,您可来了……”
李承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王妃呢?”
景春呜咽哭泣,结结巴巴将当时情形说了,她去找庵中管事添炭,却不想庵中突然就乱了起来,她回头直奔客堂,被范阳的人发现,绑了起来。康庆绪在庵中大开杀戒,只有惠安公主和几个稍有姿色的婢女侥幸留下性命。景春一路上都被绑着,听见这些人议论的都是如何造反如何杀人,吓得魂不守舍,这两日仿佛噩梦一般。
李承秉手握成拳,紧又松,“可曾有听到王妃的消息?”
景春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只听他们说齐王妃逃出去了,却没听见王妃……”说着她便嚎啕大哭起来。
李承秉见问不出什么,心头烦躁。又让亲兵满地找找,有活着的范阳卫士提来问话。还真找到两个活口,和景春说的一样。
陆振此时却是头疼无比,刚给惠安公主松了绑,她便哭闹起来,任他如何劝都不听。眼见李承秉正找人问话,惠安抹着眼泪,推开陆振,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扑到李承秉怀中,“七哥。”
李承秉皱眉让开,后面赶来的陆振赶紧拉住惠安。
“七哥,你要替我报仇,康庆绪那厮竟敢对我动手,”惠安哭诉着,忽然看见侍卫提刀将不远处一具尸体砍下头颅,那张浮白圆脸,不正是康庆绪。她登时瞪大眼,吓得手脚发软,“这、这,七哥你这就将他杀了,若是父皇知晓……”
李承秉冷笑道:“他掳掠公主,还不够死罪?”
惠安却心知自己在父皇心中分量,恐怕是远远不如康福海父子的,一时之间脑子都乱了起来,再看一周围,地上躺着全是的尸体,李承秉站在其中,身上还染着血,浑身一股肃杀之气。刚才她是突获解救,一时激动还没注意,这时看清之后却吓得后退两步,只觉得眼前这位七哥似乎和往常大为不同。
“七哥,是父皇让你来的吗?”惠安问道。
李承秉却是没耐性再应付他,摆手让陆振带她下去。
战场清理一番,王应青走过来,道:“王妃许是逃出来了,躲在附近村子也说不定。”他是看着李承秉脸色难看,才赢是找了理由,但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天气寒冷,又下过雪,若王妃真逃出来,恐怕也挨不住。
李承秉听了若有所思。旁人不清楚,他却知道,肖稚鱼何等机灵,不会轻易陷入绝境。他想了想,又将刚才救下的婢女叫来,“你说离开的时候,庵里还留着人?”
那婢女是齐王府的,忙不迭点头,“婢是最后一个被他们推上车的,看见走的时候还留了人下来,听他们称呼校尉。”
李承秉刚才心情起起伏伏走了一遭,听见这句,长吐了口气,这就迫不及待要带人上山。
……
肖稚鱼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从昨晚到今天,几帖药下去,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症状好了许多,可又添了头沉鼻塞的毛病,她刚才醒来,正是鼻子堵的难受。正缓着气,忽然有人推门进来,肖稚鱼浑身一紧,等抬头一看,发现是巧儿时便又安心下来。
巧儿端了热茶进来,笑道:“还是沈郎君算的准,王妃果然这个时候醒了。”
她倒杯热茶,肖稚鱼喉咙正干,先喝了半杯才张口,“外面如何了,可还有别人来?”
巧儿大惊,“王妃的嗓子怎么哑了。”
肖稚鱼原本轻声清越,此时却是变得沙哑。
“不妨事。”
巧儿道:“怎么不妨事,王妃还没遭过这种罪。外面无事,沈郎君说积雪封了路,看天色今晚又要下雪,只怕要耽误两天才能下山了。”
肖稚鱼听了心头闪过微微不妙。
巧儿又道:“沈郎君已问过那个采药的,王妃的药还足够,这两日不需担心。”
肖稚鱼胡乱点头,想的却全不是药的事,也不知沈玄说了什么,竟叫巧儿如此相信。
正胡乱想着,沈玄已是推门进来,叫巧儿去拿粥。巧儿应声去了。沈玄坐到床边,看了过来,却是笑出声来,“原来美人也会流涕。tຊ”
肖稚鱼鼻塞毫无所觉,鼻下却淌了一行清涕,她左右看看,沈玄已将一旁放着的帕子拿起,放在她鼻子上。
她一时头昏,呆楞着,换做前世,便是梦里也没想到会有一日沈玄为她擦涕。
肖稚鱼想着,干脆用力擤鼻涕,叫他恶心躲远点才是。
她用力通气,却是堵得严实,只憋得两颊和鼻子通红。
沈玄见状莞尔,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行了,小心透不过气。”
巧儿很快拿了刚熬的粥来,轻轻吹着喂肖稚鱼吃下。沈玄便坐在一旁,肖稚鱼好几次瞪眼过去,他都不走,巧儿虽有些别扭,倒也没有多想。
166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题◎
肖稚鱼头昏鼻塞, 嘴里没味,吃了小半碗粥便已觉得饱了,再不肯多吃一口。巧儿去打了盆温水来, 拧了帕子给肖稚鱼洗脸擦手,又给她梳了头发。沈玄这时不便再坐着,便离开了。
肖稚鱼悄悄松了口气, 和巧儿说了一会儿话。快入夜的时候, 只听得窗外沙沙的一阵轻响, 又下起了雪,夹杂着细碎的雪霰,飘飘扬扬,纷纷洒洒。
巧儿算着时辰,道:“睡觉前还有一碗药, 我去外面看看。”
肖稚鱼坐在床上,正觉气闷, 伸手要将窗户推开条缝,指头刚碰到窗棱,门打开沈玄端药走进来, “想看什么,别吹着冷风,等病好了就可以出去走动。”
他在门旁拍了拍衣裳,走到床边。
肖稚鱼依着垫枕, 朝门看去一眼,“巧儿呢?”
沈玄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叫她吃饭去了, 一碗汤药, 你还非要她服侍不成?”
肖稚鱼知道他又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也不多说,接过碗不觉得烫,张嘴便饮,两三口就喝得精光。
沈玄知道这农家熬药也没配什么甘草,闻着味都觉得苦涩,见她喝得爽气,问道:“不觉得苦?”
“还行,”肖稚鱼老实道,“正好尝不出什么味,也不觉得特别苦。”
沈玄和上回一样,从袖子里拿出包着果脯纸包,拣了块大的给她。
肖稚鱼含在嘴里,勉强尝到一丝甜津津的味道,朝沈玄上下打量般看了一圈,道:“想不到沈舍人还有随身带着这些零嘴的习惯。”暗地里还多加一句,小娘子都没这样贪嘴的。
沈玄也吃了一小块,道:“从前在祖父身前读书,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苦读,在身上放些甜嘴的吃食,读得苦烦的时候吃一口,便能继续熬下去了,后来就有了这习惯。”
肖稚鱼听了并不做声。
沈玄又说了两件身边的事,见她不痛不痒的,盯着她看了看,“寒窗苦读的事王妃不喜欢听?”
肖稚鱼笑了一声道:“你世家出身,奴仆如云,不过专心读书不问外事,这算什么苦。我阿兄一面读书一面奔波生计,冬日省下炭火给我们姐妹用,一边搓着手一边写字,冻得双手都是疮,手指都弯不过来,那才叫苦呢。”
沈玄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道:“肖郎君才学气度都是一流,没想到你们从还曾有过这样的苦日子,如此听着倒更为难得了。”
肖稚鱼还有前世芥蒂,不想和他继续谈论肖家与兄长,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
沈玄坐着没动,这时门外传来巧儿声音,问王妃睡下没。沈玄起身,将空碗带了出去,倒让门外巧儿愣了一下。
巧儿拿了茶进来,肖稚鱼漱口过后,留她一起睡,巧儿答应下来,收拾一番便躺下休息。
有巧儿在身边,肖稚鱼裹紧被子,刚吃了药身上还暖,在黑也中隐隐听见外面落雪的声音,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巧儿先起来,摸了摸肖稚鱼的额头,只觉得依旧有些发烫,不禁担忧起来。
肖稚鱼除了头疼脑热,还有鼻塞声哑,与昨日相比似乎稍好那么一点,又好得不够彻底。
沈玄将采药的农户叫来。
那农户愁眉苦脸道:“村里人得了寒热症,都是几帖药下去就好转的,若是不够,便两帖药一起熬一碗浓的。”
沈玄听了脸色已有些沉下去。
那农户又赶紧说:“娘子身娇体贵,当然和我们这儿的粗人不同,但我只会采药,并不会开方,这一帖药还是从前我跟着走方郎中学的。”
沈玄拦住他唠叨,让他再去熬一帖药,巧儿不放心,跟着看去了。
沈玄走进屋里,只见肖稚鱼坐在床上,透窗而入的光像是一层银霜罩在她身上,脸色白的近乎透亮,她轻轻抽着鼻子,身影看着越发单薄。沈玄道:“再喝一碗不见好,今天就下山去找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