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春掰着手指向周思仪算道,“你这个人虽说长得不错,也是公侯之家,可惜啊,到底是个没根的,我嫁给你,肯定会因为和别人偷情而被乱棍打死的。”
周思仪被她这番说辞逗乐了,她扑哧一笑道,“那你可会什么手艺,我又能将你放在哪里呢?”
独占春从周思仪身上起来,和她一同躺在地上黯然神伤道,“我只会弹琵琶,其余的一律不会,剩下我会的,你估计这辈子也用不上。”
“圣人宫中乐坊倒是每年都会招上许多善弄弦乐的姬人,你可想去试试?”
“若是被哪一个达官贵人看上了,那我岂不是又进了魔窟?”
周思仪替她解释道,“圣人他的后宫比洛县的水还干净,你若是不愿意,他不会强迫你的。”
“小周大人,看在你也算半个女人的份上,我就跟你说一下,这真正的男人啊,”独占春不忘强调道,“不是像你这种半男不女的,都是比倔驴还要再倔上几分的物种,圣人呢,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倔驴。”
“你对他稍微好一点呢,他就觉得你痴心于他,他明明喜欢你呢,却不肯言明,等你真的不理他了,他却来劲了,要跟你讲什么情啊爱啊,”在黑夜中,周思仪可以依稀听到独占春的几声啜泣,“地位越是高的男人,越喜欢不得。”
周思仪拿出绢帕,刚想宽慰她两句,却听忽而独占春在周思仪的脸上一亲,“说到底还是周大人这种死太监好!”
亲完周思仪后,独占春便卷了被褥往壶门榻上歇息了。
第23章 擒山匪
天尚未放亮,洛澜山脚仍旧被笼罩在薄雾中,万籁无声,只偶尔有微风轻拂叶片的沙沙声。
仍在沉睡中的周思仪被一阵急促的敲门的咚咚声和焦急的呼喊唤醒。周思仪明知那人是谁,却不愿理会,翻过身闷头继续睡下去。
独占春只好摇着她那宛如杨柳扶风的腰肢,打着哈欠拉开了门,“马大人,你慌什么,别扰了周大人的春宵夜。”
“下官当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不得不面见周大人。”
独占春仍旧堵着房门,周思仪在看过独占春给她使得眼色后,赶忙将地上的被褥收拾好,又穿戴整齐后才让马宏远进来。
她在那石板地上睡得浑身酸软,又是揉肩揉腰,又是呼疼喊痛。
马宏远只当他是昨夜累着了,咧着一口大黄牙□□了笑,又赶忙正色道,“周大人,信州司户沙天干和信州司仓彭城钥被抓了。”
周思仪不在意地打了打哈欠,“兰溪城中内斗,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将他们拉下马的人是信州长史高其踔,他是新皇登基开制举科的榜首,是天子的亲信,”马宏远只当周思仪既然已经睡了他的女人,收了他的礼物,便是和他一根草绳上的蚂蚱,“周大人,信州要变天了!”
“马大人急什么,沙天干和彭城钥倒台,自然是他们行了不义之事,”周思仪撑着脑袋向马宏远打着官腔,“马大人未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更不怕——圣人的官差找上门啊。”
“周大人,盛子失踪了!下官能不急吗?”
周思仪轻笑道,“盛子是谁,我可不认识他。”
马宏远见她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咬牙切齿道,“周大人,盛子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他身上有下官的账本,周大人不要忘了,周大人这些天陆陆续续也收了臣几万两白银。”
“这不是大人见洛县水患,百姓水深火热,自愿布施的银两吗,这些钱已然被拿去为壮丁发粮饷了,”周思仪拿了独占春的团扇轻摇,疑惑道,“怎么就成我拿了大人的银两?马县令可不要凭空污蔑本官。”
马宏远见周思仪眸中清明,不像纵欲无度的模样,房中也丝毫没有云雨过后的腥膻味,他抓起小几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大口,“看来我这是被周大人摆了一遭?周大人看来是不懂,就算是困在铁笼中的野兽,也会拼尽全力做最后的挣扎的……”
周思仪嗤笑道,“我懂得马大人,狗急了也会跳墙的,更何况是连狗都不如的人呢?”
马宏远拂袖而去后,周思仪嫌弃地将那茶壶中的水泼到地面上,“这壶脏了,得好生刷一刷。”
——
堤坝前烈日当空,火辣的日光将壮丁们袒露的肌肉照成蜜色,铁锹、箩筐、沙石摆了一地,整齐的号子在洛澜河前回荡。
方听白撑开一柄油纸伞,先是替她将灼人的日光拦在纸伞之外,又微微前倾挡住这群壮汉,“怎么了,小周大人,这群男人很好看吗?”
周思仪的思绪被牵扯到了远处,在往洛县治水前,她唯一见过的半裸的男子便是李羡意,在梦中,她曾为行军司马,陪李羡意征东西突厥。
从前她以为李羡意掷金杯、泻美酒、呼鹰隼、玩小狗,是世间第一荒唐帝王,她时常怀揣着“国之不国、王之不王”的忧虑战战兢兢地上朝。
可在战场中的李羡意,头戴兜鍪,枕戈待旦,骑赤骥赴国忧。就算没有公子王孙的出身,他也定是画凌烟、上甘泉的百胜侯。
方听白将神游于千里之外的周思仪喊回,“怎么了文致,想什么啊一直傻笑?”
周思仪觉着自己眼前都是李羡意自汤池中出来后健硕的胸膛,“我觉着圣人若是来修堤坝,也会是一把好手。”
方听白轻敲了敲周思仪的后脑勺,“自枭卫走后,你这胆子是一日比一日大了,小心拔舌当真将你的舌头给拔了。”
周思仪舔了舔自己的上颚,感受着舌头的存在,“这样,以后我再说这种话,仲玉你一定要将我的嘴牢牢堵住。”
周思仪望了望跟在后面,平时闹得跟小兔子似得李羡羽仍旧一言不发。
周思仪对着方听白眨了眨眼睛,他这才上前道,“山君怎么了,还是没缓过神来吗,那日文致是为了查洛县贪腐一事,不得已而为之……你莫要生气了,我和文致昨夜还说,要将此事尽快办妥,万不能误了你五月初五的及笄礼。”
“我才不会信你们这些男人的鬼话,我出生的时候我阿爷也对我阿娘温声细语,可等他借着我阿娘娘家的势力登基之后呢。”
李羡羽隔着方听白狠瞪着周思仪,“我阿爷的妃子一个又一个往宫中抬去,这个是为了笼络文臣、那个是为了安抚武将,话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你们男人裆下的那二两肉!”
方听白认同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李羡羽这样小就将这世间真理看得如此透彻,日后也不用担心他这表妹被其他男人蒙骗了。
“表哥!你还点头,你也觉得文致他当真是和我阿爷一样的人吗?”李羡羽吸了吸鼻子,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我要告诉哥哥,将你们这些负心汉全都流三千里!”
方听白正想耐着性子和李羡羽解释,梁律中没有一条写明了负心汉要流三千里。
忽而只闻几声怒喝,堤坝一侧冲下来几十名手提屠刀、腰挂斧头的男子,他们皆头戴旧巾,巾上也尽是泥点,面目狰狞可怖,从山坡自上而下向他们袭来。
周思仪早有意料,那草丛中瞬时就钻出几个和她身形相似,服饰相同的男子,往四面八方赶去,让这些“山匪”摸不着头脑。
她在桥洞中蹲了半个时辰,桥上人流奔腾,她的心也跳得仿如桥上的脚步声一般快。
方听白手提陌刀总算找到了蹲在石头上吓得浑身哆嗦的周思仪,他一把将周思仪拦入怀中,“文致,幸好你没事。”
方听白轻抚了抚周思仪的后背,“裴大人带着兰溪城的士兵已然到了,这些匪徒已经被制服了。”
“他们山上还有窝点,我们赶紧和裴大人带人上山,”周思仪忽而发现不见李羡羽的身影,她紧张道,“公主呢,我不是让你死死跟着她吗?”
“公主说她饿了,要回去找云浓吃饭……”方听白认真地向她点了点头,“我担心你,我不能不来。”
周思仪长叹一口气,“公主身边有枭卫跟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这句不会出什么大事话音刚落,便被身后的随从打断,“周大人,云浓姑娘和山君姑娘被山匪绑走了!”
——
李羡羽此时发髻已然松散,脸上也沾了泥浆,她的手被人反剪绑在身后,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
她一脚将已然被迷晕了的云浓踹醒,“都怪你这个死丫头,你若不是轻信于他人,我们至于如今被绑走吗?”
云浓昏昏沉沉地从那马车的木板上抬起头,她压着声音道,“那人和我说,小阿郎被山匪绑了,我如何能不担心。”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已然让我身边的护卫去寻他了。”
云浓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那你既然知道这里面有诈,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不过是担心你走了,回长安这一路没人做饭罢了,”李羡羽叹气道,“如今也就只能指望着文致能来救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