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的隔间,他坐在白韫的身侧,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很无聊?我让主任喊个同学带你去学校里逛一逛。”
她拽住父亲的手,朝他笑着:
“爸,现在还在上课呢,别去打扰其他同学了,我就随便看看,反正之后有很多时间可以熟悉。”
“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白韫点点头,戴上棒球帽走远了,坐电梯下行到底层,一路穿过装修气派的教学楼,抬眼到处都是刺眼的阳光,她特意挑有阴影的地方走,踩着树荫漫无目的地绕着图书馆后的口袋公园穿梭,整个校园空旷到有些孤寂,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走累了,她在被树荫笼罩的木质长凳上坐下,撑着脑袋,呆呆地看灌木丛上的喷头旋转着喷洒出细密的水滴,在太阳的照射下形成无数道破碎的彩虹。
头顶茂盛的老树遮天蔽日,阳光费力地透过层层叠叠的叶与枝桠落在地面上,落进白韫的眼里。
她眯起眼睛看着一棵老态龙钟的树,伸手摸了摸树干上不断向上攀的青苔。
“咔”的一声脆响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安静,白韫猛地回头,便看见一个穿着校服上衣的男生抱着臂在上下打量她,手里夹着根未点燃的烟。
对方生的一副好皮囊,眉眼上挑,眼里带着点好奇,纯白的校服上衣只有肩部缀着点蓝,穿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极富少年气,干净的像是不染一尘的璞玉,如果忽略指间夹着的那支黑色细烟的话。
他与她对视着,很快又移开视线,左手从裤子口袋里抽出,自顾自地在木凳上坐下,拿着烟在手里把玩:“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白韫不再看他,继续仰头看着透过树缝落下来的碎光:“现在还不是。”
“哦,转校生。”
顾谨神情淡淡的,语气更是平淡到不带一点情绪,“这个地方我常来。”
意思是她抢了他的位置?
白韫冷冰冰地说:“这个地方谁都常来。”
“还有,我不喜欢烟味,而且这里都是树,麻烦你换个地方抽烟。”
她低头看着裙摆蹭过杂草时粘上了泥土和某些不知名草种,轻蹙起眉,没好气地抬头看向顾谨,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我逃课才会来这里,你也逃课?”
顾谨哼笑着站起身,夹着烟走向垃圾桶,随手一弹,一口未动的烟落进垃圾桶里,他看也不看地转身,走向她:“这样可以了吗?”
白韫下意识想要后退,又突然想起这是在学校里,后撤的脚步顿住,她挺直了背,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却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顾谨察觉到她话里的紧张,方才还有点不爽的心情瞬间转晴,他故意不说话,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个年纪的男孩用来引起女孩注意的方法总是如出一辙的幼稚。
对方不动声色地仰头,与他对视着,头顶斑驳的光影打在白韫身上,为她一袭白裙添上繁杂的纹路,整个人立在树下,纯洁而安静,眉目流转间不知是谁的心神激荡,耳边尽是风摇动树梢、树叶碰撞着发出的轻响,裙摆被吹起轻抚过他的脚踝,他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面纸,刚想递给她,她却像受了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一步。
“离我远点!”
两个人都愣住了,待白韫看清他手上的东西,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烦躁地深吸一口气,放软了语气:“抱歉。”
顾谨无奈地轻笑一声,把面纸往前递:“擦一擦裙子。”
她抿着唇,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抽出一张又还给他:“谢谢。”
“你拿着吧。”
顾谨看着她单手扶着树干,沉默地低头擦拭裙摆,俯身拉住她的手臂,直截了当地把人拽到木凳上坐下,顺势坐在她身边,撑着脑袋看她,白韫一开始还想反抗,见反抗不过,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白韫专注时就会显得很乖,顾谨突然有些理解那群早早就谈恋爱的狐朋狗友了,开口问她:“你叫什么?”
“白韫。”
他又问:“你话一直都这么少么?”
眼前的人实在有点聒噪,白韫没理他,起身把脏纸团扔进垃圾桶,又坐回来,这才肯抬头看他:“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顾谨,严谨的谨。”
白韫点点头,礼尚往来,也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只是懒得说废话。”
这话像是在说——你说的都是废话,顾谨再意识不到自己被嫌弃,那他就是傻的。
眼前的小白兔忽然就变成了浑身带刺的玫瑰,花瓣上结着霜,好胜心被彻底勾起,他倒想看看眼前人究竟有多少副面孔。
白韫突然出声,点了点手腕上的手环:“快下课了,你还不回去吗?”
又被赶了。
顾谨还是第一次在谁哪连续受挫,咬着牙站起身,懒懒地揉了揉头发,偏头看她:“你是哪个韫?”
“谢道韫的韫。”
她也站起身,手里捏着那包纸巾,只是与顾谨走的却是反方向。
白韫在第二天就换上了新的校服,由司机送到学校,父亲连公司也不去了,偏要一路陪同着把她送到目的地。
临下车前,父亲又给她转了一万,苦口婆心地嘱托她在学校一定要吃好喝好,拉着她前前后后说了快十分钟还没见要停止的意思。
眼看着在学校大门前停了这么久,白韫直接推开车门,转头朝父亲温柔地笑笑:“爸,我上学去了,下次再见。”
父亲瞬间止住话,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混在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刚开始的一切的确都如白韫照想象的那般完美,班主任领着她进教室,把她介绍给新同学,她再做一次自我介绍……
想象中的画面突然终止,突然浮现的裂纹不断向外延伸,而后碎成无数的小块,白韫眨了眨眼,回过神,班主任惹人厌烦的声音逐渐变得明晰。
“白韫,今天是你来学校的第一天,你怎么第一天就跟人发生争执呢?”
其实她是想跟人打架的。
班主任坐在桌子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的男生,恨铁不成钢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把事情起因说清楚,什么时候放你们去上课。”
白韫只当听不见,视线始终落在对面的空调上,看着风不断从扇叶中吹出,桌上的文竹被吹得疯狂摇摆,她低头,伸手轻轻摸了摸文竹浓密的翠叶。
邓思诚心虚地撇了撇嘴:“我就是同她开了个玩笑,谁知道她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她收回手,冷哼一声:“我不会同蠢猪置气。”
邓思诚想怼回去,却又怕了白韫一脸漠然疯狂输出的样子,直接转向班主任求助:“老师你看,她就一直这样针对我,说话这么难听,怕不是被我戳中痛点了。”
白韫翻了个白眼:“你的攻击力再翻几倍都打不穿我方战甲,谁先跳脚我不说。”
“你!”
班主任心烦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敲:“都别吵了!你们当这是菜市场呢?办公室里允许你们大声吵嚷了吗?”
白韫果断闭上嘴,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少说点,还能省点力气,毕竟气坏了只有自己的。
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耳边只剩下空调送风与纸张被吹动的声音,她垂下眼帘,静静等着最后的发落。
门突然被敲响,声音透过门板变得闷了几分,却依旧熟悉,这样散漫而平缓的语调,白韫昨天刚听过。
“老师,我进来了。”
紧接着门被推开,她靠着墙站,身后的柜子里是各种堆着的资料,她看见顾谨拿着一个档案袋走进教室,径直走向班主任所在的办公桌放下,期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班主任把档案袋扔进抽屉,笑着问他:“你是楼上一班的吧,我记得你,怎么是你来送团员档案?”
顾谨靠着办公桌站定,双手抱臂:“上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于主任,他让我送过来。”
像是突然才看见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他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白韫身上,被某人精确地锁定,两个人对视着,她不高兴地抿着唇,率先移开视线,不愿再看他。
舌尖顶着后槽牙,顾谨转头好奇地问:“这两位同学是什么情况?”
班主任叹口气,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了,差点打起来,我把他们叫来问问情况。”
他看向班主任,看似无意地说:“要我说,女孩子敢跟男孩子打架,那肯定是被惹急了,张老师觉得呢?”
班主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悄悄看了眼顾谨,斟酌着,满脸赔笑:“这个……具体情况还是要问清楚。”
顾谨打断他的话,笑着看向白韫:“白同学很乖的,肯定是别人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他朝她挥了挥手:“嗨,白同学又见面了。昨天我刚在校长那看见你,今天又在办公室撞见了,真是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