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事不能成双,他至少要实现最低劣的愿景,白韫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都没关系,对象是他就好。
顾谨翻过印有顾海骅生平介绍的那一页,语气渐冷,“我不可能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两遍,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签字笔落在桌面上,顾琅开了口,却带着教训的意味:“这些话你应该去找母亲说,我的想法跟父亲一致,只是对你偏心,才会一直由着你做出这么些任性的事。”
他看着自己曾经最崇拜的哥哥,语气也冷下来:“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嫂子能受得了你?”
顾琅摘下眼镜,棕色的瞳孔里没有深情,沉寂到似乎要吞没所有投过来的视线:
“我不会跟她结婚,她也不需要对我付出真心,为了利益去忍受我这样的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哥,你真是我见过最没担当的男人,不想负责还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顾谨合上宣传册,看着封面“荣安集团”四个大字,脸上的讥讽归于平静,“我拿手里 5%的股份与你做个交易,这个买卖应当很划算。”
顾琅微扯着嘴角:“我费了那么大劲才替你讨回来的股份,你倒是潇洒,说不要就不要。若真想做慈善,不如转让给母亲,或者给你的女友,给我没用,我不打算更进一步,现在这样就很好。”
顾谨皱起眉,“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股份,这个身份是给了我很多,却也从我这夺走了不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们都处在高墙之下,身不由己,是你要求的太多了。”
顾琅签完这份合同,合上文件夹,语气骤然冷下来:“如果你在做什么事之前,都能先替白韫考虑,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就不会傻到选择与父亲正面对抗。”
顾谨忽地嗤笑一声,他便知道会是如此,顾琅常说的便是这句,简直像是在自我麻痹——
他热衷于装聋作哑,扮演好未来继承人的形象,麻木地接受家里的一切安排,仿佛这就是他既定的人生轨迹,无法跳出这条轨道,他也不去思考违背的可能。
整个办公室安静到落针可闻,离经叛道的弟弟与墨守陈规的哥哥在无言地对抗。
良久后,顾谨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琅,刻意露出戴在中指的戒指:“我不过是在替自己报仇,顺便想要抢占点先机,会好好与父亲谈的,哥也请放心,您不阻拦我,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了。”
“这杯咖啡要不想喝就给嫂子吧,我买的是白韫爱喝的口味,她或许也会喜欢。”
说罢,他转身离开。
顾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暗潮,这么多年的压抑早就让他养成了习惯,“乖顺”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戒律,位于最高优先级,压过了其余的一切。
只是为什么在看到顾谨的反抗后,他又会产生一丝动摇,开始怀疑自己过往的决定是否正确,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去面对真实的自己,亦或是选择永远扮演好顾家长子的角色,抛却欲望、情感的干扰。
没有思考太久,顾琅抬手拨通了法务部的内线,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顾总,有何吩咐?”
他敛眸看到桌上反射出自己的镜片,揉着眉心,呼出一口浊气:“上来。”
简亦舒抬手制止身边人的汇报,给了个眼神示意她离开,见人走出办公室后才放下心,啧声道:“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有什么需求等下了班说。”
顾琅被这话噎住,蹙起眉,语气隐隐透着不悦:“难道我在你眼中脑子就里只有那档子事?”
简亦舒讽刺地笑笑:“不然呢,你不是最喜欢……”
他打断她的话,“你先上来。”
简亦舒夹着电话,保存好电脑上的文件,撇了撇嘴:“……天天就你事多。”
她不想惹来误会,故意走的员工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显示为最顶层,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按亮上行键。
等了许久,电梯门打开,顾谨走出电梯,步伐沉稳,迎面与顾海骅的助理碰上,点了点头,两个人擦身而过。
他径直推门而入,看见顾海骅身边坐着的人后,老老实实地低头唤了句:“爸,江叔。”
顾海骅放下手中的瓷杯,冷声喝道:“没礼貌,出去再进一遍。”
顾谨觉得好笑,依言转身走出门外,敲了敲门,静等着指令。
“进”字刚落地,他迅速推开门,再次朝二人打了声招呼。
顾海骅终于舍得抬眼瞧他:“知道我把你叫过来的意思吗?”
顾谨呵笑一声:“这回又是什么,兴师问罪还是威逼利诱?”
“去找过琅儿了?”
顾谨低头数瓷砖:“是。”
“把头抬起来!”顾海骅瞪他一眼,忍着要茶杯砸在他身上的冲动,“这回是你江叔叫你过来,不是我,你又发什么脾气?”
第六十八章 兜兜转转
顾谨听懂了,腆起笑:“江叔,怎么突然想着来找我?”
江柏山端起桌上的茶杯,没急着回他,抿了一小口,称赞道:“上好的白毫银针,今天倒是舍得拿出来招待我。”
“招待顾客还能用差的。”顾海骅抬手示意顾谨坐下,话里话外是在赶人,“你又不是喝不起,到我这蹭茶具来了?”
“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孩子,事事要为他操心,前阵子跟我们吵完,就又躲着不肯回家,我心里头堵得慌,来找你叙叙旧。”
江柏山看向顾谨,装模作样地感慨:“听说你已经结婚了?这同龄人都成家立业了,我家那个也不知道急。”
顾海骅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冷笑着:“他哪有结婚,就算他有这个心,人家女孩子怕是不同意,都是骗我们的。”
合着是来联合批斗他和江洛安了。
顾谨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还没结婚,现在提这些事对我们来说还太早了。”
“你哥五年前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顾海骅想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倔强,铺好的路不愿走,就喜欢跟家里对着干,曼文向来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个人因为这些事吵过多少次,他也心累。
他不觉得是自己的方式错了,年轻人总是需要摔过跟头、体会过冷暖才能理解家里人的思虑有多重的分量。
顾谨不为所动:“这话你应该跟哥说,而且他不愿意,您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江柏山看着两人针锋相对,轻咳一声,两个人的视线汇聚到他身上,顾海骅不忘损他一句:“喝这么急干嘛,都呛到了。”
他没理顾海骅,“江洛安跟那个女明星,真的在谈恋爱?”
顾谨弯了弯嘴角,乖巧地回答:“您可以去问他本人。”
“我就想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江柏山放下空茶杯,愁云绕在眉间,苏家那边对苏岑住院的原因闭口不谈,江洛安在知道两家私自订了婚后就再没回过家,订婚宴被延后到年末,他每天被江母念叨得心力憔瘁,都想整日躲在公司里。
“当年两个人恋爱谈得好好的,转眼说分就分,也不让我们知道,若他已经想好了,我跟苏家说清楚,就算把脸丢光了,这事我也要当没发生过。”
“江叔有问过苏芩的想法吗?”顾谨松开录音键,低头看着发出去的语音,收好手机,“虽然我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我能保证他是真心喜欢苏小姐的。”
他语气恳切,仁至义尽:“麻烦您替他多争取点时间。”
江柏山迟疑地问:“那个女明星……”
“烟雾弹而已,江叔放心,都是假的。”
江柏山满意地离开,顺手拿走了一罐上好的白毫银针,顾海骅对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瞪着顾谨:
“你还挺关心别人的事。”
顾谨轻笑一声,低头与某人讨要好处,“江洛安不也是您看着长大的。”
顾海骅看着细白的茶叶在水中翻滚,静默片刻,端起瓷杯送到嘴边,“什么时候把她带回来见见我们?”
“我带她回来的时候您又不在家。”顾谨抬头看他皱起眉,平静地解释,“国庆她遇到点糟心事,我带她回家见了妈。”
顾海骅突然品到了一丝愧疚,抿着茶,熨帖平整的衣服穿在身上,柔顺的头发瞧不见一根白发,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蹉跎被很好的隐藏,此刻却抖落出一丝疲倦。
“你刚出国的那段日子闹着要自杀,我过问你一个问题。”
顾谨熄灭手机,伸手取了只合着盖的瓷杯,懒得走那些繁琐的流程,直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以茶代酒,同他碰杯: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非她不可?”
他咽下苦涩的茶水,慢慢品着回甘:“非她不可,只有这点我不可能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