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刺客,要将崔佑虔摘得干干净净。如果崔佑虔还在神策中尉任上,陛下遇刺就是崔佑虔护驾不力;崔佑虔被调离后遇刺,就是陛下识人不明。”
“若事成,利于吴王;若事败,利于崔氏。”
李琅月同李顺懿解释完这个残酷的真相后,又望向李宣微微颤抖的背影:“陛下对外隐瞒此次刺杀,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皇后和福安?”
李宣背对着李顺懿,他不敢看李顺懿,却能想象到李顺懿此时眸中的震惊与失望。
她最崇敬的父皇,原来也是如此阴暗卑鄙。
李宣的背脊弯折,明明正值壮年,此时却像一个年迈佝偻的老父,语中尽是沧桑:“有太多原因了……多到……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宣怕自己遇刺的消息公之于众后,朝臣会又拿没有皇储、江山不稳作借口逼他广纳妃嫔,害怕会被朝臣刨根究底崔氏死士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冒险行刺,为什么他还不敢追究崔氏罪责……
他也害怕他最疼爱的女儿会伤心难过,毕竟她是那样喜欢崔家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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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里也是callback之前,为什么李宣非常排斥崔佑虔。生于皇室,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李顺懿和崔佑虔是he,可以放心磕,相信我们大昭顶级政治家and月老李琅月的能力!
第99章 玉骨折
李宣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粉碎了李顺懿自幼便安然蜗居的水晶宫殿。
这座水晶宫殿美轮美奂,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地不染半分尘垢。
李顺懿一直认为她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小女孩,有父皇母后和姐姐毫无保留的偏爱,还有光华夺目的少年郎,将承载了一整个春天的花环,轻轻地戴在她的发间。
然而当这座水晶宫殿崩塌的时候,李顺懿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解不开化不开的世仇。她什么都没有做,却也什么都不能做。
直到现在,李琅月总算能把前后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了。
梅展义说,赵蕙宁听闻宫女假传李顺懿遇刺时,说了一句“上次就是这样”,随后便不顾劝阻,执意要去找李宣和李顺懿。
赵蕙宁口中的“上次”,应该就是指李宣遇刺一事。
崔氏死士行刺之事是一根导火索,难怪赵蕙宁会不管不顾地想要一个儿子。
李宣怀疑崔淑妃杀害了自己的生母,可这件事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逼杀崔淑妃一事是李宣理亏,可李顺懿是那样喜欢崔佑虔。
崔淑妃不是一般的妃嫔,她的身后是巍巍百年的清河崔氏。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这些大世家就算是皇族也不能随便招惹的。
赵蕙宁害怕来日东窗事发,过继的宗子成为新君后,会为了拉拢清河崔氏,以李宣逼杀崔淑妃为借口拒绝供奉李宣的牌位。
她更害怕万一李顺懿真的嫁给崔佑虔,崔佑虔得知崔淑妃之死的真相后,会冷落苛待李顺懿。
世人皆知,崔淑妃生前有多宠爱崔佑虔这个侄子,崔佑虔又有多爱戴他这位姑母。
赵蕙宁害怕新君不仅不会替李顺懿撑腰,还会站在崔氏一边,任凭李顺懿在夫家的备受磋磨。
所以,赵蕙宁那样不管不顾地想要一个儿子。
李琅月本打算在赵蕙宁生产过后,将赵蕙宁根本不适合生育的真相告诉李宣。
但到这一刻的时候,她又再度不忍心说出真相了。
以她对李宣的了解,李宣会在自我怨恨中走向毁灭。
“崔……崔小侯爷知道这件事吗……”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李琅月抢在李宣之前,给了李顺懿这个答案。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保证崔佑虔过去不知道,但未来知不知道,李琅月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赵蕙宁所在的隔壁卧房又开始骚乱起来。
“皇后出血了,出了好多血!快喊太医,喊太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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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凤翔卫后的沈不寒,亲自将有关李荣、李勋、沈行立等人的所有卷宗全都调了出来。
凤翔卫的眼线遍布全国,尤其在圣都更是结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情报网。
然而李宣遇刺、赵蕙宁怀孕、莫名其妙出现的引路宫人、突然崩塌的木桥、晏仲举的身份问题……
这些全都是在凤翔卫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凤翔卫却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不对,非常不对。
沈不寒一一查阅这些卷宗,卷宗从内容上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唯一不同寻常的是,这些书页上都染有丝丝桂花香,像是由某种香膏散发出来的香气。
凤翔卫案牍库中的卷宗都用特殊的纸张誊录,加之卷宗等物长期被密封在专用的匣子里,库房的门也是常年紧锁着以至空气不流通,凡此种种导致即使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贴近卷宗的纸面仔细去闻,还是能闻到上面残存的气味。
从西戎回来后,沈不寒在杨迁的身上闻到过这种桂花香味,以前是没有的。
这种气味浓郁的香膏,一般男子是不用的,用的多为女子。
沈不寒双眉紧锁。
自从他随李琅月赴西戎之后,凤翔卫的事务都交给了杨迁。如今虽然回朝,但右相事务繁多,凤翔卫的大半事务也还是杨迁在管着。
杨迁虽然年轻,但做事果断利落,是个可靠的人。
沈不寒不相信杨迁和齐王吴王有什么牵连,但还是把杨迁喊来盘问。
“凤翔卫卷宗府库的钥匙,都是由你亲自保管的吗?”
“是,师父。”杨迁答道,“怎么了师父?”
“陛下把崔佑虔调离神策中尉这段时间,圣都内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那段时间圣都一切安好。只是陛下以身体不适为由辍了两天朝,卷宗上都有记录。”
“这些卷宗你自己都看过吗?确定整理手下人上报消息的时候没有遗漏吗?”
“师父说过,凡是与齐王、吴王有关联的宗室和官员的卷宗,必须一一亲自过目,这些徒儿都谨记在心,不敢有所疏漏。至于沈行立……的确是手下人没盯紧,给师父惹了大麻烦,徒儿知错,已经遣人去查探了,必然会给师父一个交代。”
沈不寒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合上了手上的卷宗,小心翼翼地将他们锁回原本的铁匣中,随后走到杨迁的跟前,抬手替杨迁整了整衣领。
“对了,我有一次在你身上,闻到过一股桂花香,是哪里来的?”沈不寒问。
“哦,徒儿媳妇自己调的!她喜欢桂花,就做成了香膏。我应是和她待在一处时身上沾到的。”
杨迁提到自己妻子的时候,眼睛都放亮了。
沈不寒知道,杨迁在他去西戎的时候,与宫中的一个叫锦珠的宫女结成的对食。
他和李琅月从西戎回来后,杨迁还带着人来拜见过一次。
锦珠见到他和李琅月的时候很害怕,全程都瑟缩在杨迁的身后,尽管李琅月一直尝试着和锦珠聊天说笑,但锦珠始终放不开。杨迁当时不停地向他们解释赔礼,说锦珠就是这样的性子。
“那桂花的香味馥郁又清新,我闻着喜欢,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向你妻子要两盒可以吗?”沈不寒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大锭银子就要塞到杨迁的手上。
“师父这说的是什么话!这香膏要多少有多少,徒儿都给您送去!只怕您和长公主殿下看不上眼!”
杨迁说着就要把银子还给沈不寒,沈不寒笑着拒绝了:
“我们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人真心相待,是天大的福气,你得好好对人家。既然麻烦了你的妻子帮忙,你就拿着这钱给你妻子多打两件首饰,多做两件衣裳,可别舍不得。最近事多,等闲下来的时候,待你那位妻子来我府中坐坐,一起吃个饭。”
沈不寒既然这么多了,杨迁也不好再推拒。
“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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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寒离开封锁卷宗的库房后,径直来到了李荣所在的牢房。
李荣躺在牢房的干稻草上,见是沈不寒来了,才懒洋洋地坐了起来。
“该说的本王都说了,本王就是恰好遇到沈行立,见他可怜才把他救下。那完颜雅本王也不愿意娶,她做出那样罪该万死的事情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李荣的语气中尽是挑衅:“你若是查不到本王和上元案相关的证据,最好现在就恭恭敬敬地放本王离开。本王毕竟也是陛下亲封的郡王,不是你一个阉人可以得罪的。”
“你就这么笃定,我查不到?”
沈不寒唇边挂着冷笑,修长的手指抚过一整排锃亮的刑具,像撩拨琵琶琴弦一般优雅。
“呵——”李荣轻蔑一笑,“你查到了倒是说呀?说说看,本王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能把本王怎么样?”
沈不寒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刑具,并没有看李荣,却也知道李荣此刻必定嚣张至极。